仆固隽越发觉得恻然,韩叶今年已经五十八岁,最多再过一两年便要出宫养老,家人健在的女官还能回家,像她这种与亲人失散了的,多半是到敕建的尼庵、道观中出家,一生积攒的银钱只能供奉做香火,时常还要受庵主、观主的盘剥。
仆固隽心里想着,正要问她将来准备去哪里度日,却见张玉儿捧着一盘洗好的果子走进来,脸上带着点羞涩说道:“仆固尚宫、韩尚宫,英国公夫人差人送过来好些果子,我不敢一个人独享,送过来给两位尚宫尝尝。”
这果子每个人都有,这时候送过来,想必是为了方才的事,想要弥补一下,仆固隽看破不说破,只道:“我们这里也有,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张玉儿笑了下,脸上露出些明显的羞惭神色:“那时候是我想岔了,还以为是沈司言悄悄去摘了果子,害怕闹出乱子,这才禀报了两位尚宫,没想到这果子是英国公夫人送来的,是我错怪了沈司言,要么我去向沈司言陪个不是吧?”
韩叶笑了笑,慢悠悠说道:“不是什么大事。”
仆固隽摆摆手,道:“罢了,她本来也不知道这事,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把果子拿回去吧,以后谨慎些,别再这么冒失了。”
院墙外。
狄知非躲在树丛里,瞧着侍婢把所有的野果全都一一送到了,这才站起身拍了拍手,笑着向窦季婴说道:“行了,全都送到了,这下子算是补上了吧?”
窦季婴眼尖,瞧着有个宫女正要出门,连忙拉住他往树丛里闪身躲过,小声说道:“阿舅,以后做事好歹周全些,你这大摇大摆地摘了那么多果子,又大摇大摆地拿去送给沈司言,让人看见了,平白又要生出许多闲话,反而让沈司言为难。”
“有那么多麻烦吗?”狄知非笑,“送几个果子而已,我想着应该不算什么大事。”
“先不说你上值的时候擅自跑去摘果子,就说这院里这么多耳目,万一谁瞧见是你们私相授受,也是麻烦事,”窦季婴无奈地说道,“沈司言年轻,又是陛下亲自提拔上来的,背后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凡事还是谨慎些好。”
“行,这种事情上你一向比我想得周到,都听你的。”狄知非拍拍他的肩膀,“这回多亏你提醒我,好歹是给弥缝上了,阿舅待会儿请你吃酒!不过季婴,咱们是悄悄打着阿姐的旗号办事,万一被她知道,又要好一通教训,你可千万嘴严点,别被阿姐看出破绽!”
“我什么时候嘴不严了?每次都是阿舅你说漏嘴。”窦季婴无奈地横他一眼,“你我倒也罢了,得先跟沈司言通个气,免得两下里说岔了,被母亲看出破绽。”
“行,”狄知非往院里看了看,见沈青葙依旧在跟叶轻素说话,便道,“看样子她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待会儿再过来看看能不能说上话吧。”
两个人瞅着四下没人,躲躲闪闪地走了,却没发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叶轻素便回了房,又过一会儿,沈青葙带着侍婢,一路询问着,往狄一娘的住处去了。
狄一娘正在 听见侍婢来说沈青葙请见,不觉一怔。虽然是同门师姐妹,但除了郑蕴寿辰那天,私下里两人并没有再见过面,也极少互相走动,正在疑惑着是为什么事情时,就见沈青葙款款地走进来,福身行礼:“十一娘拜见狄夫人。”
“坐吧。”狄一娘示意侍婢给她看了座,道,“前几天听说陛下亲自提拔你做了司言,我正想着去给你道贺呢,反而让你先过来了。”
“夫人遣侍婢送去野果,为我解围,十一娘很是感激,”沈青葙欠身又行了一礼,“特地来向狄夫人道谢。”
狄一娘皱着眉,疑惑地问道:“什么野果,又是什么解围?”
“那些山楂和酸枣,”沈青葙看着她的神色,心里也是吃惊,“怎么,夫人并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山楂和酸枣。”狄一娘摆摆手,道,“你坐下说吧,从头到尾,细细跟我说一遍。”
半柱香后,狄一娘听完沈青葙的话,淡淡一笑:“应该是知非和季婴背着我做的,这两个小子!”
沈青葙满心里忐忑,连忙起身又行了一礼:“都怪我不好,是我思虑不周,给夫人添了这么多麻烦。”
“没事,”狄一娘摆了摆手,“这样很好,名正言顺,也不怕人议论,好歹是弥缝过去了。不过十一娘,以后这些事情你还是得更加谨慎些,我恍惚听人说起过,你得的那个司言的位置,似乎先前有意定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