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葙跟着尚宫局的女官一道,住进?了行宫南侧的小院, 院中的长草还有一多半没来得?及除去, 野花零星开在草叶中间, 看上去颇有几分野趣。多日里?赶路辛苦, 好容易能?歇上三天, 众人的精神?不觉都松懈下来,尤其那些?年纪小些?的女史们,一边看着干杂活的小宦官蹲在地上铲草,一边呼朋引伴, 相约一道在宫苑中散闷。
沈青葙跟着叶轻素,前往正屋拜见两位尚宫。
仆固隽看上去四十多岁,团团一张银盆脸,肤色极白,瞳孔的颜色带着点微微的棕色,除此以外长相与中原人没什么差别,也许是出身将门,身份尊贵的缘故,仆固隽看上去带着几分高不可攀的冷肃气,看着沈青葙行礼拜见后,淡淡说道:“坐吧。”
另一位尚宫韩叶已经年近六十,头发花白,神?色安详,开口时是老年人特有的轻柔缓慢的调子:“敕书诏令这些?事,沈司言从前是否接触过?”
沈青葙还没坐定,连忙又起身回?答道:“在公?主府的时候曾经起草过谢恩折子,另有些?府中谕令。”
仆固隽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一顿,很快说道:“以后不要再提公?主府的事。”
沈青葙心中一凛,跟着听见韩叶轻缓的声音:“你才到前面来,大约还不知?道,近些?天圣人心情?不大好,听不得?人说起那些?人事。”
哪些?人事?沈青葙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应长乐。
那天在骊山行宫长谈时,神?武帝并没有避讳提起应长乐,但?若是连两位尚宫都郑重其事地下了吩咐,想必此刻宫中已经将应长乐当成了禁忌,她那晚那样?大胆地说了那些?话后还能?够全身而退,也实在是侥幸了。
沈青葙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神?武帝已经有了年纪,哀痛伤心之下,难免会损伤身体,但?愿这事,能?早些?结束。
行宫东苑,裴寂跟在应琏身后走进?大门,低声说道:“昨天臣与刘贯一道过来,把宫里?所有的地方都重新收拾了一遍,可能?触犯忌讳的东西?都先行处理了,不过行宫这么大,就怕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殿下这段时日千万小心,别犯了忌讳。”
应长乐死?后,素来百无禁忌的神?武帝突然多出了许多忌讳,最明显的是,一向以天下羯鼓第一人自诩的神?武帝,命人把所有羯鼓都收进?了内库,永久封存,甚至在出发来洛阳之前,还遣散了梨园子弟中所有的羯鼓供奉,又把长鞭这些?应长乐以往喜欢的东西?也都封存了,前两天有个宫女不留神?穿了一条红裙,被神?武帝看见后,立刻拖出去杖责五十。
是以这阵子,神?武帝的近身侍臣个个都是如履薄冰一般,生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触怒天颜。
应琏抬眼望着北苑神?武帝的住处,叹了口气:“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真?不该放任不管,我应该拦下她的……”
“拦下一次,也拦不下第二次。”裴寂道,“公?主心志坚定,要做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做。”
“那就多拦几次。”应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无为,我近来总觉得?,这不是我的本心,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心,如果我不是首先想着自保的话,应该能?拦下七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