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葙木然地向着声音来处走去,眼睛适应了黑暗,渐渐描摹出他的轮廓,他趺坐在榻上,气息微冷:“想好了?”
想好了么?沈青葙站在榻前,无数年少时的情形从眼前掠过,春日杏花烟雨,秋日长空雁字,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终归都会远去。
眼下她,扶风杨氏与吴兴沈氏的女儿,金闺中娇养的弱质,要向一个男人,出卖她自己。
耳边传来酒液落杯的微细声响,一只暖而干燥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拉,将她带进怀里。
微凉的琉璃盏重又贴上红唇,裴寂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想好了么?”
沈青葙紧紧抿着嘴唇,仍旧挡不住甜而辣的酒味蔓延到舌尖,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想好了么?”
想好了么?她原本应该,想好了的。心里苦涩得无法开口,想哭,又哭不出来,直到他微冷的手臂从身后绕过,搂住了她的腰肢。
整个人都僵住了,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他耐心又低缓的声音徘徊在耳边:“我会救你哥哥,你阿耶那里,无论他是否危及东宫,我都会保他的性命。”
他知道她怕的是什么,他什么都料到了,她无处可逃。沈青葙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牙齿打着战,咯咯作响,唯有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眼前的黑暗。
裴寂慢慢地,将她整个人都搂进了怀里。怜惜如同春草,愈割愈乱愈生,可他不能心软,他要引导,他要掌控,这一世,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许久,耳畔传来她断续的声音:“你要,如何安置我?”
裴寂低着头,带着薄茧的手指慢慢摩挲着她的手背,压下心头的动摇:“回到长安后,我会寻一处宅子,安置你。”
怀中人像熄灭的火,再不曾作声。
不知何处敲起了暮鼓,一声接着一声,敲在人心上。
“三郎君。”门外传来黄绰低低的唤声。
裴寂放开了沈青葙。
他起身下榻,取下了架上的披风:“今夜你就在这里,明日一早,你去与韦策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