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一盏茶的功夫,太医们便纷纷自内殿走步出,只因在寻仙殿中,不好交头耳语,但面色皆是不佳,只一个劲地互换着眼神,长吁短叹。

直至看见了坐在椅上的李容徽与八皇子,这才纷纷脸色一僵,忙拱手接连下去了。

而伏环也跟在他们身后自内殿里出来,对几人躬身道:“陛下已经醒了,诸位贵人请。”

八皇子这才豁然自椅子上起身,一把将仍旧愣愣地坐在椅上的八皇子妃扯了起来,也不顾她身子虚弱,便拽着她大步往殿内走。只是路过李容徽身畔的时候,才猛地停了一下步子,咬牙道:“李容徽,你敢谋害皇嗣,等到了父皇跟前,他必定会定你一个死罪!”

李容徽甚至不屑于抬目看他,只等着小姑娘将手中的茶盏搁下,这才牵着她起身,抬步往内殿里走。

许是太医们刚走,成帝身上的恶疮也方清洗过,殿内的味道倒也不似第一次来时那般难闻,倒还勉强能够忍受。

棠音只略低下脸去,放缓了呼吸走了一阵,终于听得宝幔轻轻掀起的响动,似是到了御前了。

她甫一抬眼,便看见成帝那双比前几日更为浊黄的眼睛里豁然生出光亮,却不是看向她的,而是直勾勾地看向李容徽,扯着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急促道:“老七,你今日来见朕,是不是国师有了消息了?他人在哪,何时能够入宫见朕!”

八皇子本就恨透了李容徽,见成帝此刻第一句话,便是与李容徽说的,心中恨意愈甚,只大步上前,于成帝跟前跪下,高声道:“父皇,李容徽心思歹毒,妒恨儿臣有皇嗣,竟……竟漏夜遣刺客,谋害您的一双皇孙!”

他这般说着,立时便俯下身去,将脸埋在袖间,只凄厉道:“您要为儿臣做主——”

李容徽冷眼看着他干燥得一分水意都没有的袖口,也不辩解半句,只淡声开口答了成帝的话:“回父皇,已有眉目了。”

成帝原本已将视线缓缓移到了八皇子身上,只是病中思绪迟缓,一时还未能回过神来,听李容徽这般开口,一时间便将八皇子口中之事抛到了脑后,只大口喘着粗气,挣扎着站起身来,要去够李容徽的手腕:“你——你说有了眉目,是,是什么意思?”

李容徽站得并不算近,也没有再上前的意思,只随着成帝的问话答道:“今日清晨新得的密信,说是国师似乎往江南的方向去了。”

他放缓了语声,以让成帝彻底听清:“听探子回禀,国师还记着当初儿臣的引荐之情。若是等寻到了人,以儿臣的名义去请,应当不难请回。”

“好,好——”成帝眸光大亮,像是这一副干枯的皮囊里,重新被注入了生机:“即刻去找!不惜任何代价!”

“是。”李容徽应了一声,转身带着棠音往殿外行去。

眼见着两人就要走出宝幔了,一直不可置信般地愣在一旁的八皇子这才回过了神来,忙扑上前去,也不顾成帝身上的恶臭,只紧紧攥着他明黄的锦被嘶声道:“父皇,李容徽他心思歹毒,谋害皇嗣,必得严惩,必得……千刀万剐,以示天威!”

他的嗓音颇大,令成帝也缓缓转过一双浊黄的眼

睛看向他,好半晌,才似终于回过神来一般,嘶声开口:“老八,你说什么?”

而一直强忍着泪水立在一旁的八皇子妃终于再忍不住,膝盖一软,于龙榻前跪下身来,痛哭道:“陛下,瑞王他,瑞王他杀了臣妾的一双孩儿——”

李容徽闻声,便也停住了步子,只冷眼看向两人。

半晌,鸦青色的长睫微垂,掩住眸底一丝讽笑。

成帝只以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眼前之人,似乎迟迟未曾反应过来其中深意。

而此刻,悬在外头的宝幔再度一响,伏环恭敬的嗓音响在近处:“陛下,诸位皇子与皇子妃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入宫侍疾的皇子们依着齿序,携着自己的正妃一一走进殿来,于成帝跟前齐齐行礼道:“儿臣叩见父皇。”

成帝仍旧未曾回过神来,也不曾令众人免礼,只直直地看着八皇子,浊黄的眼中满是血丝:“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八皇子忙重复了一次,又重重拽了一把自己正妃的袖口,示意她带着哭腔重复了一次,一时间,可谓是声泪俱下,确实有几分动人之处。

可皇子里头,却有一人不为所动,只冷笑一声,不屑道:“昨日进宫的皇孙也不止你家那对双生子,怎么其余人皆相安无事,偏你家那对出了这事?如今也没证据,就指着老七不放,谁知道里头有什么猫腻。”

正是素来与八皇子不合的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