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荒败,秋猎场中皆是黄土尘埃,金吾卫铁靴落地,踏起淡淡的尘烟。

李容徽立在金吾卫们当中,步履从容,玄色大氅下摆于朔风里起伏如潮。一张冷玉般的面孔霜白如冬日清寒,眉眼却昳丽如暴雨中最后一茬荼蘼盛开。鸦羽般的长睫下,浅棕色的凤眼窄长,迎着冬日里稀薄的日色,似佛家七宝中的琉璃耀目,绮丽而惑人。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场中的私语声为之一歇。良久的静默后,不知哪家的席面上传来当啷一声脆响,却是一位贵女失手打翻了酒樽所致。

在这声清脆的响声中,李容徽向帝后所在的位置躬身致礼:“父皇召儿臣何事?”

他的语声并不重,似日落时潮水滚过海岸上细细的沙,低醇沉凛,全无半点凶戾意味。

成帝膝下子嗣并不算单薄,加之对李容徽厌恶疏远,上一回相见,可能已隔着十年之久。一时间,倒也没能立时将眼前容色无双的少年与那个贱藉宫女所出,凶戾无常的祸星联系到一处,将要出口的怒斥在喉间略微一滞,堵得他重重咳喘起来。

一双腕上戴着对通体莹润和田玉镯子的柔荑轻轻搭在他的背上,不疾不徐地给他顺着气。

“圣上,你与容徽也是许久未见了。何必一来,便行兴师问罪之事?”方才的风波过去后,徐皇后的嗓音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雍容,似天然间便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语声也渐渐放轻,直至如耳畔私语一般,仅皇帝一人可闻:“况且此事疑点重重,若只因两名马奴一面之词面斥皇子,事后查出谋害者另有其人,岂不贻笑大方,伤了天家体面?”

成帝抬起一双因常年服食丹药,而略有些发红的眼睛看向徐皇后,慢慢点了点头,沉声道:“皇后素来宽和,又识得大体,不愧是天下女子典范。依你所见,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徐皇后斟酌须臾,缓声道:“圣上不妨先问清马奴有何证据,再去差人传大理寺到场。若是有罪,便当庭发落,显天家与民同罪的铁面无私。若是无罪,也好当着群臣之面,为他洗清冤屈。再遣大理寺之人严查下去,务必查出那幕后之人。意图谋害皇嗣,绝不能轻饶。”

这句话说得中肯,没有因太子是她所出而有半分偏颇。承帝听得十分满意,眯了眯眼,广袖一抬:“就依皇后所言。”

身旁贴身服侍的宦官得了令,立马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去大理寺中请人。

成帝也将视线转回到被金吾卫们压跪在地的两个马奴身上,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厉声道:“你们说是他下的手,可有什么实证?若只是死到临头随意攀咬,戏耍于朕,朕便下旨诛你们九族!”

他说着,又将目光冷冷落在李容徽的身上,眼底并无半分一名父亲看向自己子嗣的温慈,反倒似一只鹰隼在看爪下的幼兽:“可若真有人不顾手足之情,意在谋害长兄,朕也定不轻饶!定将他……千刀万剐!”

两名马奴早已吓破了胆子,立时跪下来,以头抢地:“圣上饶命啊!奴才,奴才岂敢随意攀咬七皇子,可这桩事,确实是七皇子所为!”

匆匆赶至秋猎场的大理寺卿徐闻气息还未喘匀,听见此言,更觉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