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水里跪了太久,她已有些神志不清。
她哭得厉害,发疯似的尖叫:“是,全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祖母,是我害死了二伯,是我害兄长流落街头,是我害小堂姐孤身天涯,是我害家族覆灭!”
萧弈起身。
他伸手去拉她:“南宝衣——”
南宝衣挣开他的手。
她哽咽着倒退几步,突然无力地笑了一下:“我知道全是我的错,我日日夜夜都在哭泣忏悔!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更是我罪有应得,我万死不足以抵过!可我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多嘴。萧弈,我讨厌你高高在上的样子,特别特别讨厌!”
萧弈上半张脸笼在阴影中。
薄唇弧度沉郁。
小姑娘含着眼泪,一步一步后退:“从今往后,你做你的帝师,我做我的宫女,我只当不认识你,也请你别再来指责我。我看见你,就心生厌恶!”
她是那么绝情。
萧弈羞怒交加。
他看着她孤零零蹒跚在雨幕里,却不曾追出去。
他忘了去想,是否是他的出现加重了她对家人那如山海般沉重的愧疚,才会不愿见他呢?
那时的他,读不懂小姑娘的心,只知道自己再度被小姑娘厌弃。
他负着气冷眼旁观,看着她在宫里被人欺负,看着她被顾崇山带进西厂当做对食,他隐忍着,他强迫自己不去关注她,他耐心地等待她回心转意求到他面前。
他想,只要她稍微求求他,他一定帮她。
可是没有,南宝衣一次也没有求他。
哪怕顾崇山以折磨她为乐,哪怕她经常浑身是伤,在宫中相遇时,她也仍旧会挺直了腰板,笑吟吟地对他屈膝行礼,称着奴婢给他请安。
看似坚韧。
可萧弈却觉得,小姑娘是在潜意识里惩罚她自己。
后悔吗?
好想问她一句。
顾崇山对权势的欲望比他只多不少,想在朝堂中安插势力,却被他屡次截胡。
禁军统领的那次博弈,终于令顾崇山怒不可遏,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了小姑娘身上。
那日清晨,他进宫上朝。
却在宫巷里,看见顾崇山拖拽着小姑娘,淡漠地与他相向而行。
小姑娘瘦弱不堪,浑身都是鞭笞的伤痕,血淋淋的模样,仿佛是从血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他说不清与她错身而过的滋味儿。
他只知道,那短短的宫巷,是他此生走过最漫长也最艰难的路。
像是每一步,都踩在了锋利的刀刃上。
走出宫巷时,他汗流浃背,指甲把手掌心掐得血肉模糊。
他终于向顾崇山妥协了。
可他仍旧不敢靠近,他悄悄地关注她。
他看着她被楚乐欣欺负,他看着年幼时那么娇气的小姑娘,如今哪怕浑身是伤也仍旧能在哭过之后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