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重新斟满一杯酒,叹道:“沉璧,你这养法,是溺爱过头了。”
“凡事水满则溢,过了头,日后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那便不要有那种时候。”
谢沉璧手中杯盖轻抚茶汤,“未出嫁前,她有哥哥,有阿爹,到出嫁年纪,便为她找个世间一顶一的好儿郎。人心易变,若竖子负她,便休夫再嫁,嫁到满意为止。至此,总能遇见一个照顾她白头终老的郎君。何谈照顾不到。”
这话说得如此慎重冷静,想是已筹谋良久。
他大哥听罢,却是直接一口酒水喷出来——酒溅三尺。
两父子你看我,我看你,末了,齐齐大笑出声。
而谢沉璧面色犹自沉静,仿佛无事发生,只随手招来个绿衣丫头,耳语两句。那丫头很快拎来个食盒,将小桌上琳琅满目点心尽皆盛盘端走。
不多时,其余下人亦在管家驱赶下回避告退。偌大正厅,只余父子三人。
……
又是一杯酒下肚。
谢连刃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笑容逐渐敛去。
似斟酌良久。也不知是借着酒意,抑或有心提醒,只沉声道:“沉璧,听说前些日子,你在府上除了不少宫中耳目,令沈皇后颇有微词。今日沉云又与宋家小女交恶,我父子二人,本已为避功高而远走塞北,如此一来,倒是又要掀起满城风雨——”
“此番太后寿辰,怕是不会太平了。”
次日一早。
阿雀吃饱喝足,照常早起同二哥一道上学。
路上碰着阿爹在廊下舞刀练剑,虎虎生风,又问起练武的事,她一个头赛两个大,忙随口扯些有的没的,便又寻机跑走。
车马正停在侯府门外。她蹦蹦跳跳掀开车帘。
刚要叫声二哥,却正对上谢沉云那打着哈欠、大嘴朝她的俊脸,顿时脸色发青,扭头就要走,又被大哥大手一挥,拎着后脖颈揪了回来。
“见了大哥,招呼都不打一声?”
“……大哥。”
“沉璧今日有要事在身,已和夫子告假。至于我,正好要去鹤山学院办些事,就劳三妹载我一程了。”
“……应该的,应该的。”
阿雀在心里狂念阿弥陀佛。
到书院的路似乎从未这般漫长,连宋守常在书院门外喊她名字的声音竟都变得异常悦耳。马车刚一停稳,她便飞快扯过书包,身手利落地掀起车帘、一跃而下,不计前嫌地一把拉过宋守常,刚要走,便听得大哥在身后笑盈盈喊她:“雀雀——”
“不愧是我们谢家女儿,这身姿,不练武是可惜了。”
……才不要!
她本就生得不中用,只剩一身细皮嫩肉倒还白净可观,还要去日晒雨淋不成?也没听别家小娘子舞枪弄棒的!
谢阿雀心想道,自己别的本事不大,装聋作哑倒是一绝,充耳不闻便走了。
走出老远,才发现自己一直拉着宋守常那小子的袖口,视线一低一抬,见宋家小儿那副看傻眼的模样,忽觉右颊又痛起来,忙避如蛇蝎般、猛地松开他手,扭头便往凤鸣阁跑去。
只恨她人矮腿短,还是没跑两步,便被宋守常追上。
“等等!等等!”
他跟在身后两步远,一迭声喊她:“谢阿雀,你等等我,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
“你拿着,这是我阿娘做的药膏,每次我被阿爹杖——被阿爹训了,她便帮我上这个药,很快便就不痛了,一日半就可下地。我问过阿娘,你脸上的红印,稍稍涂些便能消了。还有,昨天的事……昨天,是我三姐性子太冲动了。她与我一母同胞,自幼一起长大,见不得我受一点委屈,可她虽脾气差些,人却不坏,你不要生她的气。日后、日后得空,我请阿娘邀你到府上玩。”
“你三姐不会到时又揪我出来作弄吧?”
“不会,肯定不会!”
“喔——”
阿雀实也并非什么得理不饶人的主,素来是个心软嘴硬的。
看他难得这样小心翼翼,仿佛小霸王变鹌鹑,一副唯恐惹怒了自己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将那红瓶药丸收入袖中。
又不自在地挠挠鼻尖,“唉”了一声,便伸手拍拍他肩膀。
“好罢。算了算了,我虽受了她一巴,但我大哥也还回去一巴,两清了。你若跟你阿姐再说起这事,就说……就说我大哥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在塞北久了,那里没有什么姑娘家相与,他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你也叫她、叫她不要生我大哥的气。如此,这事就当没发生过罢。”
“谢阿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