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在豫王的心中,突然间又出现在宋皎离京之时,程子励待出殡的那程府的内厅。
屋外的雨纷纷地都落在他的头上脸上,而随着雨滴一起落下的,却是昔日跟宋皎相处的那些、被他曾经无视的最为平常却极至珍贵的时光。
泪从双眼之中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豫王喘了口气,想让自己缓过来,但泪却反而更汹涌了,他抬起颤抖的手遮住了双眼,喉咙里却仿佛要发出一声近似于绝望的哭号。
原来真的,比看到宋皎在赵仪瑄怀中更叫他难以接受的,是宋皎已经不在了,彻彻底底的,再也见不着她的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原先她在京外,虽然天各一边,但毕竟她还在,她就像是远去千里的风筝,他的指间却隐隐地好像还系着一点儿若有似无的名为牵挂的绳。
如今,如今,如今!
一切都……
完了。
太子来的正好。
豫王觉着以赵仪瑄的脾气,或许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
而瑭已经受够了,还是死了吧,那就感觉不到这些求而不得,这些生离死别,这些无法形容的进退两难的痛苦折磨。
他哭着哭着笑了起来。
也许那样,他还能赶上一步,见到没到奈何桥的宋皎,跟她说上几句话。
室内死寂无声,只有豫王含泪的笑,如此古怪而凄凉的。
赵仪瑄本正盯着宋皎看,听到笑声便转过头来。
他看着神色怪异的豫王:“你笑什么?”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太子甚至怀疑自己问的对不对,因为与其说豫王在笑,倒不如说他在哭。
瑭脸上那悲伤的表情跟眼中的泪,让那个笑看起来格外的悲怆。
瑭闭了闭双眼,他点点头,喃喃道:“我有些话,想跟夜光说的,她总是不肯听我好好说话……这样倒好。”
等他死了赶上她,就可以好好地跟她说了,且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扰。
太子的唇角动了动,有一刹那他好像要冲过去,但却又按捺住了。
赵仪瑄冷冷地:“不必了,她没兴趣听你说什么。”
豫王抬眸,似有些不解地看着赵仪瑄,片刻后他道:“你知道什么,她当然会听我的……以前,我只要一个眼神,她就会明白我想要什么,想说什么……这中感觉,你永远也不会懂。”
赵仪瑄的眼中掠过一点怒意,他的脚尖转了转,仿佛要过去教训教训豫王。
豫王笑的无所顾忌:“怎么了太子殿下,给臣弟说中了是不是。”
赵仪瑄冷冷地瞥着他。
太子看得出,豫王是有些神志不清了。
这让赵仪瑄觉着意外。
豫王向来是个极冷静自持的,跟他正好相反。
而太子因为偏见,也从来认定豫王城府极深,近乎冷血的人,可此时此刻豫王的情形,却仿佛完全崩溃了似的,这让赵仪瑄有些不能置信。
毕竟,他知道豫王之所以如此失态的原因,却是因为……宋皎。
太子的眉峰蹙了蹙,最终冷笑了声:“随意你吧。”
他说了这简单的四个字,弯腰要去将宋皎抱起来。
豫王看见了他的动作。
他本烂泥似的跌在地上,甚至不愿起来。
但看见太子要抱宋皎,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豫王扶着椅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他问赵仪瑄。
赵仪瑄把宋皎打横抱起:“滚开,这跟你无关。”
“你要带她去哪儿?”豫王问了这句,人已经到了太子身旁。
赵仪瑄淡淡地看着他,有些不屑地:“你管得着么?”
“她、夜光她已经……”瑭突然高声:“我不许你带走她!”
太子皱眉,仿佛听到可笑的话:“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在找死么?”
豫王并没有退让半步,而是冷笑着说道:“直到现在,你还在以势压人,一具尸首了你还不放过……”
“闭嘴。”太子拧眉。
豫王看着被他抱在怀中的宋皎,他想仔细看看宋皎,却偏偏无法多看一眼。
望着她苍白清减的脸,他的视线总是极容易的就模糊了。
豫王这一辈子所有的泪,都好像在此刻流尽了。
他抬头看向太子,赵仪瑄的脸色冷峻,但……也仅此而已。
豫王突然间觉着不对。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想从太子的脸上找到些类似于悲伤过度的表情,哪怕是对自己的愤怒都行。
但他只发现了冷意,而没有什么感伤。
“你、你为什么……”豫王盯着赵仪瑄。
不对,这不对,按照太子的脾气为什么没有对自己动手,连狠话都没有一句。
赵仪瑄实在是太平静了,就好像死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豫王死死地瞪着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