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着搭在他身上的这只小手。
宋皎的手指纤细,色如玉瓷。
之前在京内的时候他常几次握过,虽不似平常女子般养出极长的指甲,但温如暖玉,柔嫩和软,每每让他爱不释手。
但现在,太子发现这只手粗糙了好些,手上有好几处细碎的伤口,指腹也略有毛糙,最令他吃惊的是虎口处,竟有一道沁血的伤——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当时宋皎为了救周晟,情急之下拔刀挥向刺客的瞬间被震伤的。
赵仪瑄小心地将这只手拉到眼底细看。
眼底,千回百转。
赵仪瑄曾恨极宋皎。
因为她不听自己的话,执意地要出京,要离他而去。
其实在宋皎这般选择的时候,太子就预见了她的结局——那一定不会好,她一定会出事。
但当亲眼听说船在鹭安江毁了,人不知下落,他仍是似有一种剜心之痛。
赵仪瑄并没惩戒盛公公,因为这次跟上回诸葛嵩的瞒报不一样。
京内跟永州相隔甚远,他无法插翅而去,就算宋皎有事,他也是鞭长莫及。
那会儿,赵仪瑄已经做足了最坏的打算。
当他马过长街,看到宋皎滚倒在泥水里的那一刻,太子心里唯一的念头是:她还活着。
没有人知道,当他射出那一箭之后,看到她还站在面前,他的手抖的连雕弓都拿不住。
本来是不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的,毕竟他已经来了,也有的是时间。
当时赵仪瑄极为冷静自制的,看着她狼狈的样子。
但是在听她回答自己“没死,让太子失望了”的时候,他在瞬间把所有都忘了。
真想亲手掐死她,免得她总是让自己这么喜怒无常,患得患失。
此时此刻,太子握着宋皎的手,眼神里满满地皆是柔情。
他本以为宋夜光依旧是那么死犟,那么外热内冷冥顽不灵的,无视他曾经的一度挽留,无视他的千里而来。
太子当然不想要承认是为她而来,毕竟宋夜光是这么的“不识抬举”。
何况,就算他说了又如何?她或者不信,或者假装不知道,他毕竟是当朝太子,何必把自己的心扔给她,任凭她在地上践踏呢。
没想到,宋皎会当面说出那么一番话。
恨只恨自己那会儿怎么竟晕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连日赶路太累了……又或者,是被她那一番话所蛊惑。
那时候他虽然是听的真真的,心里却狐疑着,甚至觉着这又是宋皎的另一种“缓兵之计”。
毕竟他不是没经历过的,紫烟巷的那一夜,她不就是用了这种款款温柔的手段?事实上只是想叫他放手。
可恨。
虽然太子心里是很想相信宋皎的话,但还有一丝理智提醒着他,——这次,千万别那么快地就把心放软了。
就在他心底天人交战的时候,宋皎竟主动吻了过来。
当极柔软温热的唇轻轻地贴上来的时候,太子忘了呼吸。
那一刻,在赵仪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像是冰,又或许是……从三里亭诀别时候就凝存于心的那点冷雨的郁结,突然间就碎开了。
他晕了过去。
轻轻地亲着宋皎的手,像是要将上面的伤口跟那些毛糙都抚平一样。
赵仪瑄慢慢地转过身,细看怀中之人。
说实话,此刻的宋皎不是最好看的。
从乘船过江,到船毁人奔波,一直到跋涉进了岳峰直到如今。
她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先前又在泥水之中反扒滚打的,她身上的衫子都破损了几处,头上的发丝散乱,蒙在额头上的网巾都沾了泥水。
她清瘦的非常的明显,就算此刻睡着了,脸色都是难掩的憔悴。
他清晰地看到她眼底那因为少眠跟劳累过度而生出的乌青色。
赵仪瑄默默地看了半晌,悄悄地向着宋皎身边挪了挪。
他深恨宋皎的固执己见,三里亭怒火冲天,说的那些话,是真心恨极了的真话。
他等着看她吃大苦头的那天,等着看她山穷水尽的时候,她必定会想到他当时的“预言”,也许那会儿她才会后悔她没听自己的。
可是直到现在,赵仪瑄将她网巾上的一点泥草拈了下来。
太子低声喃喃:“宋夜光,你可真是个旷古绝今、天地中独一无二的头号傻子。”
确实没有她这样的人,放着锦衣玉食千般宠爱不要,自己跑到这西南道上历经磨难,甚至命悬一线。
但是他偏偏无可救药地喜欢着这个傻子。
难不成他是比傻子更加的无可救药吗?
很细微的轻嗽,自门口传来。
是内卫听见了他的动静,所以过来询问。
太子虽然不想在此刻离开宋皎,但他才来岳峰,虽然底下的人会负责去料理一切,但到底,还得主持大局。
他只能尽量地,慢慢地抽身而起,小心不去惊动到她。
门外的内卫察觉太子要起身,这才急忙进内,轻轻地扶住了太子。
赵仪瑄才坐起,便察觉不对。
他看看身上,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中裤竟是给褪了下来。
太子微微皱眉,抬头看向内卫。
这次他亲临西南,并没有带盛公公等人,因知道内侍是禁不起这迅疾如风的千里跋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