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急忙打住。
他担心以诸葛嵩出神入化的身手,跟着自己进御史台的话,程残阳跟她说的那些,他自然是都知道了的。
可宋皎不晓得,她以为的御史台,是她进出自如,毫无危险的平和自在之处。
但在诸葛嵩这样的高手看来,那却也算是铁桶一样的地方了。
皇宫,养心殿外。
就在东宫侍往此处赶来的同时,养心殿那边陆陆续续也走出几个人来。
太监宫女在门边雁翅排开,恭迎圣驾,皇帝身着浅色鹅黄缎龙袍,头戴二龙抢珠翼善冠迈步走了出来。
皇帝并没有立即看见太子,倒是大太监魏疾一眼瞧见,向着皇帝低声禀告了几句。
当皇帝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太子只得先行迈步往那边走过去。
而在他身后,那个东宫的侍从正急匆匆地将上台阶。
皇帝在看见太子的时候便停下了脚步,自然是为等待赵仪瑄。
太子快步走到廊下,躬身行礼。皇帝道:“你这是从哪里来?”
“儿臣才去过楚妃娘娘宫里。”太子袖着手道。
皇帝缓步往前而行,一应陪侍的众人便慢慢地落后四五步,只有魏疾跟在两三步左右,盛公公在魏疾之后。
今日的天并不怎么热,从北边吹来的风甚至带了一点凉意。
皇帝说道:“不知不觉的,已经要立秋了。”
赵仪瑄觉着这句话没有要附和的必要,便只“嗯”了声。
皇帝瞅了他一眼:“朕听说,楚妃那里有客人,你见过了?”
“见是见过了,不过,应该是皇后娘娘的客人吧,只是顺路去楚妃娘娘那里坐会儿。”太子回答。
“这又有什么可计较的,”皇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问道:“那你觉着,怎么样啊?”
“父皇问什么怎么样。”
皇帝又笑了两声,看破一切似的说道:“少装傻,翰林院尚学士之女,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又娴雅端庄,不委屈你吧?至于那个康尚书家里的,听说也是娇憨可人。看上哪一个了?”
赵仪瑄也笑了:“怎么父皇就认为儿臣一定得看上哪一个?”
“哦,若是两个都看上更好。”皇帝明晃晃地曲解着太子的意思。
赵仪瑄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见之前看到的东宫的人,此刻因不敢靠前,就远远地站在日头下等候着。
“若是两个都没看上呢。”赵仪瑄回答。
“那就太过离谱,”皇帝不由分说地下了断言:“这两个已经算是京内贵宦之中极出类拔萃的了,你若还不上看,那你想要什么?天仙?月里嫦娥?哼,别太不知足了!”
赵仪瑄道:“儿臣是最知足的,正因为知足,所以觉着配不上这些天仙。”
皇帝先是愕然,继而忍着笑:“呸!混账小子。偏是爱这样胡说八道。”
赵仪瑄不语。
两人已经将走到廊下尽头了,风越发大了些。皇帝突然想起太子的伤:“你的伤如何?禁得住这般的凉风么?”
“儿臣也不是纸糊泥捏的,父皇放心罢了。”太子毫不在意。
皇帝站住了脚,感觉这在禁城之中穿梭的风掠过脸颊身畔,半晌他才说道:“别跟朕油嘴滑舌打马虎眼,之前颜文宁你没要,也是时候该正经地挑个人进东宫,正妃悬空终究不是好事。连豫王都要娶王妃了,你当兄长的还在这儿优哉游哉的?不成体统。”
看了眼赵仪瑄,见他没吱声。皇帝继续说道:“今日的这两个姑娘,朕没见过,但皇后跟楚妃都觉着不错,既然如此,当然不至于埋没你,选一个吧,要么就都收着,别再挑眉挑眼的不自在了,世上只听说守寡的女人,没听说守身的男人。”
赵仪瑄听着皇帝嘀咕,起初还一脸无谓,听到最后一句,才略有些神情变化:“父皇,说什么守寡守身的。儿臣哪里守什么身了。”
皇帝看看他脸上的一点不自在,又扫过身侧一片空旷,才又低声道:“难不成你没有心结的?朕觉着,你必然还是因为之前错失颜文语,这才一直别扭不得遂心的。”
赵仪瑄没想到皇帝竟是惦记这个,刚才一瞬间他还以为皇帝窥破了什么呢,差点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咳嗽了声,忍了那点啼笑皆非:“原来在父皇眼里,儿臣还是个痴情种子。”
皇帝淡淡道:“但愿你不是,只有痴傻顽愚之人才信什么痴情的话,你是太子,是储君……天下的美色,你想要哪个便是哪个,想要多少便是多少,你可以任意宠幸你喜欢的女子,但却记得别低了头,倘若你被女色蛊惑了,也想着什么得一人之心之类的鬼话,那你非但不配为太子,且不配为男人。”
赵仪瑄默默地听着,最后点头道:“父皇这番话真是振聋发聩啊。那父皇就不怕儿臣成了那好色昏聩的……”
“知道你不是,也不可能是。”皇帝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眼。
“父皇这样赞誉,儿臣可是愧不敢当啊。”
“这不是赞誉,”皇帝断然地否决了,就如同方才赵仪瑄在九章宫否决了尚姑娘一样:“你当然不该是好色昏聩之人,但至少得雨露均沾,朕知道张藻给了你十二个江南美人,她们可都眼巴巴地等着东宫太子召幸呢。”
赵仪瑄皱了眉:“父皇怎么还管起了儿臣的内宫之事。”
“你别想太多,朕只是操心抱孙子。”皇帝不留情面地说。
赵仪瑄吁了口气:“那总要儿臣伤好了再说吧,至于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儿臣带伤上阵么?父皇还正当年纪,有这个操心的时候,不如亲自出马……再给儿臣多添几个皇弟皇妹岂不更好?”
“你……”皇帝虽然知道太子一向会口没遮拦语出惊人,但也着实想不到竟会说出这般话,他又惊又恼,但却并非真恼,因为有一抹笑压在他的唇角:“你这混账东西真是越发的无状了。”
赵仪瑄低头的瞬间又往旁边看了眼,见东宫的那人正跟自己身边的一个内侍窃窃低语。
他有些不想再陪老头子闲话了:“父皇……”
刚开口,皇帝突然道:“昨晚上你不在东宫,是去哪儿了?”
终于来了。
太子微微一凛。
昨晚上京兆府出动的时候,赵仪瑄便想到这件事压不住了,或早或晚,皇帝一定会知道。
刚才皇帝和颜悦色说了那么多,他还以为今儿是不会再提此事了。
皇帝真是会专挑冷不防啊。
“儿臣昨夜……”心底又掠过宋皎着那一身裙衫,卧在榻上的情形,他的眸色都在瞬间温柔了几分,“去处置了一件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