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给那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一哆嗦,急忙抬头看去。
目光相对,那人直勾勾盯着她,不由分说地叫道:“你上来!”
小缺急忙拉住宋皎:“别去,他喝醉了!”
又小声跟宋皎报告:“之前背地嚼舌骂你的就是这颜公子一桌的人。”
这楼上之人,正是颜府的颜承,他见宋皎不动,便探臂指着她威胁道:“你若不上来,我就下去,把你、把你拽上来。”
他嚷嚷的太厉害,身子乱晃,几乎从栏杆前栽下来。
幸亏大公子身旁还有些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拦住。
宋皎便跟小缺说道:“之前程大人包的那房间,一桌的菜我只吃了几样,程大人更是没怎么动,你进去吃些,剩下的拿回家去。”
小缺叹了口气:“你真要过去?那他要恼了动起手来怎么办?”
宋皎说:“总之我自有数,会见机行事,不至于吃亏。”
上楼的时候,三三两两有些人退了出来,都是些衣冠楚楚的青年公子,其中不乏宋皎的相识。
只是因宋皎非礼颜文宁之事,以前跟宋皎关系不错的,见了她也都不肯行礼,只皱皱眉扬长而去。
宋皎顺着小二指点,来到颜承的包房之外,探头一看房门是开着的,而颜承独自坐在桌边,守着满桌杯盘狼藉,手捧着头趴着。
宋皎唤道:“大公子?”
颜承慢慢抬头,醉眼迷离地看向她,他没有开口,只是张开手向着宋皎一招。
宋皎虽觉着颜承不至于再冲自己出手了,但又担心他酒后无德,便顺着墙边挪了两步:“你怎么喝这么多?”
颜承揉了揉脑袋:“本来是想着借酒浇愁的,没想到……你刚才送的是程大人?”
他能说这话,可见还没醉得离谱,宋皎松了口气,保险起见,隔着三个座儿她拉了一张椅子坐了:“是啊,程大人本来……”
把要请客的话咽下,宋皎道:“没什么,大公子叫我可有事?”
颜承抬头看向她:“我有一句话问你,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且如实相告。”
“是什么话?”
颜承说道:“那天,不是你对三妹妹无礼,对吗?”
宋皎的嘴巴闭上了。
颜承看着她的反应,点头道:“我本来也不信是你,可大家都看得明白,直到……大姐也提醒我说不是你。我才蓦然觉着,也许,你是替人挡灾的。可是会有谁,是你宁肯不惜命也要去保的呢……最后我想到了一个人。”
宋皎听到这里,有点如坐针毡,便起身笑道:“大公子,你喝多了,别说了,不如叫人伺候你回府吧。”
“果然,你心虚了……”颜承叹息了声:“看样子,真的是我猜中了,真的是豫王……”
宋皎浑身一震,脱口喝止:“颜兄!”
这一声仓皇制止,等同默认。
颜承定睛看着她,脸上似哭似笑的:“真的是他?竟然是真的!”
那天颜文语警示过他后,颜承苦思冥想,总算是想到了一个人,但是那人身份尊贵,品行端方,是绝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他去问父亲,父亲也是讳莫如深,痛斥着叫他闭嘴。
颜承本来不想追究,直到今日英平侯蔡家那边传来了一个消息!这让他顿时有雪上加霜万念俱灰之感,今晚上跟众人喝酒散闷,那些不知内情的朋友们在酒酣耳热之余,都帮着他痛骂宋皎,变着花样地咒她必定死在太子手上等等,不过是想让颜大公子消气。
谁知颜承越听越是气闷,差点喝醉,到栏杆前吹风,才发现了宋皎就在楼下。
宋皎不敢让他说出豫王的名号,正是担心叫人知道了毁坏豫王的名声,然而偏是这样,却让颜承确信了,她自甘顶罪要掩护的那人确实就是豫王。
不顾宋皎的劝阻,颜承抬手一拍桌子:“他既然敢做,那就该敢承认,如今这是怎么回事?什么贤德又什么仁明,都是假的!根本就是个伪君……”
宋皎整个人扑了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你是不是疯了!”
颜承到底是个男人,将她用力一推推开,说道:“我没疯,只是心里快给憋疯了,为什么他敢做不敢当,你知不知道他非但毁了三妹妹,更害了我?”
宋皎提心吊胆,瞄着门口,生恐有人过来,又怕有人偷听,快步跑到门边左右张望,幸而无人。
她转身看着颜承:“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害了你?”
“我跟蔡家姐姐的姻缘只怕就此了结了。”颜承垂着双臂,颓然地说道。
“什么?是英平侯家的二姑娘吗?好好儿的不是即将要下聘了的吗?”宋皎吃惊。
英平侯蔡家是故旧勋爵,府内次女娴静温婉,颜家先前正欲为颜承求聘,蔡家觉着颜承出身名门,教养极佳,相貌堂堂,正也是个良配,两家的妇人先通了气儿,都觉不错,已经悄悄地在选日子了。
然而就在今日,蔡家那边派了人来说,之前所约作废,女儿将另择他人。
颜府大惊,夫人急去询问究竟,原来老侯爷是个最古板的人,听说颜家三小姐光天化日之下险些被人糟蹋,心中极为不快,觉着这不是正经大家子里能发生的事儿,因而不愿意孙女嫁到颜家,免得也沾了那邪气,带累了家风。
颜承颇为中意那蔡二小姐,如今好好一门亲事竟被毁了,心中自然忧闷。
宋皎听后又惊又且无奈,颜文宁的事情明明是无妄之灾,那老侯爷实在是食古不化的很,但她同时也清楚,其实在一些世家大族尤其是旧勋贵之中,这种风气绝不罕见。
颜家还算不得那种太因循守旧的家风,不然的话出了这种事,颜文宁哪里还能有机会闹,早就给悄悄地除之灭口了。
宋皎没有办法安抚颜承,镇定片刻,她只说:“颜兄,你要还把我当朋友,便听我一句话,你方才所说的这些,今天晚上就都留在这儿,以后千万别再说给第三人知道了。”
颜承道:“到如今,你还替他着想?让你替他顶罪也就罢了,你可知那天若不是太子拦住了父亲,你就死在府里了!他可没有出手救你!”
宋皎已经打定主意把此事忘了,但现在听颜承提起,心仍是忍不住抽了抽,她苦笑了笑:“又何必再说呢,这也是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吧。”
颜承喃喃:“我原先以为他是个端谨仁明的贤王,可现在看来……”
“颜兄!”宋皎忍无可忍,“你忘了我刚才叮嘱的吗?我并不只是为了豫王殿下着想,而也是为了颜家!王爷虽非完人,但也不是那种色字当头的,那天是有人在三姑娘房里动了手脚,此事你若细问三姑娘必会看出端倪,而王爷也是被人陷害而已……你真正该憎恨的是那背后下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