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苑之中,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魏疾,将宫内如今的流言、以及东宫从昨儿到现在的种种都说了。
皇帝把手中的笔搁下,有些不能置信地歪头看他:“你说什么?那个侍御史从昨儿进了东宫,至今没出宫?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魏疾躬身轻声道:“就在方才,东宫又传了太医院的两名太医过去,看着十万火急的。”
皇帝的眉头拧在一起。
一旦把赵仪瑄跟宋皎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在皇帝看来,就好像是看见了老虎跟兔子在同一个笼子里,会是什么结果不言自明。
魏疾又小声道:“另外,太医去之前,豫王殿下先去过东宫,只是很快就离开了,豫王前脚才走,后脚……程大人的夫人便到了东宫,现在还在那儿呢,太医就是在她去后不久才传的。”
皇帝用手支着额头,双眼半闭,唇角微微抿起,过了片刻才猛地将手掌拍在桌上:“这个逆子,是要活活地气死朕不成!”
龙颜大怒,魏疾忙跪了下去:“皇上息怒!其实东宫究竟如何还不知道,只不过皇上曾吩咐过,不许叫人擅自进入东宫查探,如果皇上不怪罪的话,奴婢即刻让人……”
“不用了,”皇帝咳嗽了数声,怒道:“去把太子传来!”
魏疾一惊,只得领旨。
正要退出的时候,皇帝又道:“等等。”略微一顿,皇帝道:“把那个宋皎也一并带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宋皎虽然还活着,但也不能算是完全的“活”。
她处于半死不活之间。
脑门上涂了太医院拿来的金贵麻药,很快地果然就不觉着疼了,但是最糟糕的是,她仍能感觉到太医手里拈着针,咯吱咯吱地在给自己缝合。
这感觉折磨的她快要疯了。
若不是颜文语始终在她身旁扶抱着,只怕宋皎早就跳起来发狂跑了。
疼是不太疼的,但又很明白本来是该忍受剧痛的,而且自己的皮肉正在给人像是缝补一块破布似的摆布着,虽然不疼,可心里的委屈跟恐惧,却逼得眼泪不由自主地在脸上肆意纵横,弄得她满面狼藉。
“那药到底有没有用?”第一个开口的,是原先冷冷地坐在一边看似不理不睬的赵仪瑄。
太医的手一哆嗦:“殿、殿下……?”
赵仪瑄怒道:“如果有用,她为什么还一直疼的哭?!无用废物,再敢弄疼她,便砍了你们的脑袋!”
太医差点把针丢下而让自己的双膝跪地,还是颜文语忙问宋皎:“夜光,疼吗?”
宋皎的泪珠跟豆大雨点一般,嘴里却说:“不、不疼。”
“疼的话别强忍。”颜文语也有些慌。
“真、真的不疼,”宋皎吸吸鼻子:“不是疼。”
颜文语到底是很了解她的,想了想便笑道:“你呀,怎么有时候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
她笑说了这句,安抚太医:“不必迟疑,尽快结束吧。”
太医偷偷看了眼赵仪瑄,太子因听颜文语这么说,又听宋皎否认,心里略一想,倒也明白了。
毕竟假如疼的话,宋皎决不至于就只乖乖坐着默默流泪而已。
他重新坐了回去。
太医重又动手,颜文语掏出帕子给宋皎擦脸,她的动作非常温柔,若不是太医正忙得心无旁骛,一定会倍觉惊疑。
盛公公因知道宋皎是女子,见颜文语如此,倒也不觉怎样,只心里暗暗觉着:这程夫人倒是真心的疼护程大人的女弟子。
谁知赵仪瑄在旁边看的很不自在,便对盛公公使了个眼色,偏偏公公没能领会,诸葛嵩静观其变,虽知道主子的意思,但也爱莫能助,只让赵仪瑄又多了一份闷气。
缝针的过程实在一言难尽,对于宋皎而言就仿佛黄泉路逛了一圈。
完事大吉了后,宋皎依旧魂魄荡漾的觉着身体仍不是自己的,俨然是哪里借来的一具陌生皮囊而已。
太医跟赵仪瑄说了什么,颜文语也跟太子说些什么,赵仪瑄又回了什么等等,她一概不知也不曾理会,而呆怔恍惚的,像是个任人摆布的懵懂孩童。
就在太医收拾妥当要退的时候,皇帝派的人到了。
这次,皇帝是动了真格的,因为此番前来传旨的不是别人,正是魏疾公公本人。
盛公公听闻是魏公公到了,脸色一变,他自个虽算是东宫第一号的人物,但魏疾却是内苑第一号的,是皇帝身边不可或缺之人,地位尊崇,这种跑腿传旨的事,魏疾早就不做了,今日却一反常态。
赵仪瑄跟颜文语等听闻,当然也意识到事情不对,颜文语当机立断:“事情已经妥当,臣妾这就先带夜光出宫去了。”
赵仪瑄看向宋皎。
宋皎正试试探探地伸手要摸头上的伤,并没有看过他一眼。
赵仪瑄垂着眼皮冷冷淡淡地说道:“要走就走吧。不过……程夫人,你不觉着今日来的该是程大人吗?”
颜文语道:“非常时候非常行事,何况我家老爷本来就不受殿下待见,自然还是我出面的好。”
赵仪瑄道:“程残阳有你这位贤内助,真是他的福气。”
颜文语微微一笑,行了个礼,回身走到宋皎身边,轻轻地把她那要闯祸去弄伤口的手拍下去:“别动,你想留疤吗?”
太子看着这幕,决定不再死盯着她们瞧。
他转身,去做他该做的事。
只是走开了两步后,赵仪瑄吩咐诸葛嵩道:“带着他们,别从正门,从侧门走。”
从正门走难免遇到魏公公他们,何必节外生枝。
寝宫之外,盛公公正陪着魏公公寒暄,在这方面盛公公还是聪明的,虽然看似是恭敬热络的寒暄,实则是想多给主子留一些缓和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