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立忠从书柜上拿下了一本水利堪舆书,这本书一看就是经常被翻阅,就放在最显眼随手能拿到的位子,翻开后页脚微微卷起,页边有不少小字批注。他把这本书放在了桌上,叹了口气,面露不舍之色,撕下了这本书的特定页数,共计十五页。这十五页被浸泡进了早就准备好的药水之中,然后左立忠一页页将书页撕开,才让人发现这些书页之中竟然都还有一张夹页,将夹页拼接起来,才让人看出了这张图画的原本模样。
严峰扬了眉,颇有几分惊诧,因为这张图画严格说起来只能是半张,上面所画之物若是严峰没猜错的话:“这是……半张船图?”
左立忠点了点头,长叹道:“没错,是半张船图,而且是一叶老人亲手所画的最后一张船图的一半。”
燕国国内多平原少山岳,河流水道不计其数,兴漕运,善水战。造船之术一向受到追捧,亦常出大师,然而即使是在人才辈出的燕国,一叶老人一生仍然可被赞一声奇才天赐,是生来就要吃造船这口饭的。他是以白身仅凭造船手艺就被朝廷钦赐侯位的第一人,他为漕帮监造的鱼娘船至今仍然是漕帮最好的一条船,而一叶老人古稀之年去世,至今已过二十载,他监造鱼娘船的时候,才刚过而立之年。这样一个人,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张船图,该是何等惊才绝艳之作?或许惊才绝艳到,当时全中原根本没有船匠能够有足够的手艺造出这条船。
左立忠惋惜地看着这半张船图,继续道:“我一直想把这半张船图交给工部,却因只有半张而不成行。也没想到,仅仅只是半张船图,竟然差点为我和妻儿招来杀身之祸。”他抬眼看向严峰,神情郑重,面现坚毅之色,道:“严三爷,这是一张战船图。我怀疑是曜国欲夺这半张船图,以造坚船利炮,觊觎我国土民财!我恳求你,一定要将这张船图拼凑完整,绝对不能让它落入贼人手中!”
严峰挺直背脊,抱刀行礼,低头肃然允诺。
“好!好!好!严家曾掌八方衙,严三爷又是年轻俊杰,我是再信任你不过的!”左立忠激动之下连道三声好字,要知刚刚严峰行的礼在江湖中已是极郑重的礼节,表示他愿意为了达成这件事不惜代价,士死知己,肩挑道义,不外如是!
左立忠在书桌后负手急走踱步了几个来回才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与漕帮帮主潘海清是至交好友,当年这张船图原本也是保留在漕帮的,是当年海清知道我考中进士后,才将船图一分为二交给了我。”他苦笑了一下,“我前段时间亦听说了漕帮丢了东西,只怕就是那半张船图。现在想来,还是海清早有远见,我却差点连这半张船图也没能守住,是我无能啊。”
“但您最后还是守住了这半张船图。”严峰安慰道,“左郎中勿须担忧,您既然将此事托付于我,我定当不辱所托。”他这样说的时候,自然有令人信服的力量。
第八章 我言秋日胜春朝
严峰在修屋顶,南玉坐在院子里的葡萄藤架子下面监工,江舍要回位在兴曲的江家,与严峰不同路,已经提前出发了。
左知明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想让严峰下来,这种事怎有让救命恩人做得道理?幸好左立忠去衙门点卯了,不然估计在院子里急得转的人得又多一个。
南玉倒是悠哉,躺在躺椅上,旁边桌上还放着一盘洗净了的葡萄,是那被他救醒的小丫鬟特意送过来的。这院里就种了这么一棵葡萄藤,阴凉地全让他占了,葡萄藤旁边就是院角,放着水缸。他眯着眼,看着严峰忙上忙下,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呀!严大侠,算我求你了,你快下来吧!这要是让我爹知道了,非得拿戒条打我不可!”左知明一跺脚,总算是停了下来,出言恳求道。
今天的太阳还有些热,严峰已经重新接好了短梁,在往上面放稻草了。他今日为干活只穿了一件裋褐,被汗打湿了贴在背上,随着动作可以清晰勾勒出两片蝴蝶骨的形状。他听见左知明的话,笑了两下,答道:“你不说,我不说,南弟不说,女眷又不来前院,放心吧,左郎中不会知道的。”
“不是不是!就算我爹不知道也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的。既然是我弄坏了你家屋顶,也自当我来修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