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孩子一般的男人。那个时候,他喜欢眯眯眼,爬在桌子上,看着我吃着昂贵的葡萄,然后咧嘴笑着。
那个时候阳光暖暖的照着。
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湛蓝的天空下,是夯土建起的高昌城。房屋鳞次栉比,从王宫的阁楼望出去,有骡马,有水井,作坊、市场、庙宇、还有裹着头巾的人群,熙熙攘攘。远处是天山美丽的雪峰。
隔着这些喧嚣,我看到王宫外面的一个小园子,种着几棵沙枣树,树荫下面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拿着树枝编小篮子,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同样年纪的小男孩,手中捧着一个考囊,正在大口吃,还不时偷偷的亲亲小女孩的脸颊。
承怡让我想到了那两个孩子。
仿佛我就是那个编花篮的小姑娘,他是个吃着考囊的小男孩。
我喜欢他。
他也喜欢我。
我们却无法在一起。
因为我是他父亲的女人。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难受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人死了还会心疼。
眼前大雾弥漫,只有三途河水静静流淌的声音。忘川这边撑船的人面带黑纱,手执摇撸,安静而缓慢的摆渡着。在大郑的传说中,女人过了三途河,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就会在对岸等待着,为她牵引上岸。
可,如果那个人依然活着呢?
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个。
这是我强求来的。
那个时候,我在后宫毫无建树,所有人都把我忘记了,我的父王却突然来的信。他说,这个冬天很难过,他受够了,他要在明年开春进军丝路。
高昌和大郑之间已经断断续续的打了七年了,郑人且战且守,烦人至极。
大郑北面抗拒匈奴,东海防御封国,还有南方沿海的一些海盗和属国,战事开销过于庞大,所以对高昌,他们是能安抚就安抚,能和亲就和亲,如果这些怀柔政策都不管用了,……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如果越过了他们怀柔的底限,后面将会是什么?
父王想要的是整个西疆的战事部署图。
当时,我只知道守在西疆的大郑将军叫做裴檀,裴家是东宫太子文湛的外戚。
父王想要的东西,我无法得到。
我只是后宫的妃子,不能走出后宫,永远不可能接近微音殿。
女官稚罗告诉我,“公主,您可以去找大殿下,他一直在微音殿,他一定知道一切!”
我知道他知道所有事情。
如今,高昌和大郑战事吃紧,虽然我还是经常能看到承怡,能吃到他送过来的水果,可我却从他那双眼睛中看到一些黯淡。
他一定知道所有!
我知道,我不知道,父王想要我知道,父王不想让我知道的,……这样,他全都知道。
可是他从来不说一个字。
那天,他又来了,我问他,“你能帮我吗?”
……
他似乎有些意外,我抓着他,用力的求他,可他只是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艰难,却决然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