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东的苏宅,苏衡中听了管家的话,站了起来。
自那天从书局回来后,苏衡中越是想明庭说的那两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和“不知者不罪”,越觉得很有哲理。
更何况,明庭还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在没有老师教导的情况下,自己能学到这个地步,已经是相当不错。
苏衡中心中起了惜才的念头。
他原本以为明庭是书局的常客,没想到掌柜的说自己从来没见过明庭,这是他头一回来。
苏衡中又去书局等了两天,也没等到明庭出现。
之后他让管家去镇上打听,哪家有过目不忘的孩子,结果打听了一圈,根本没这号人。
“唉,失策啊——”
一次次失望,苏衡中有些后悔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拉住明庭,问清楚他的名字,错失这么好的苗子。
“老爷,你想收学生?”
苏夫人和苏衡中夫妻多年,从来没有见他这样子过,因此对明庭十分好奇。
“那孩子真有那么出色吗?”
“坦然大方,不卑不亢,还是个受不得委屈的脾气。”
苏衡中想了想,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看似温和,其实非常骄傲,好胜心很强。天才嘛,总是有一些自己的脾气。”
若不要强,明庭也不会在被苏衡中批评后,直接用行动证明自己。
虽然当场被打脸,但苏衡中很欣赏明庭。
特别是在怎么都找不到他的时候,苏衡中心中的遗憾不断积累,越觉得明庭不错。
“我看,他是被爹的黑脸吓跑了。”
苏令仪把苏衡中批评明庭时的样子模仿了一遍,“娘,你都不知道爹当时有多凶!换个人早就吓坏了。”
明庭没被自家相公的臭脸吓着,倒叫苏夫人好奇,很想见一见他。
被夫人和女儿笑话,苏衡中也不生气。
他难得看中个好苗子,想收徒,结果没有师徒缘分。
苏衡中有些倔脾气,干脆出门,又去书局蹲守。
这回他的运气不错,进门就看到了明庭,苏衡中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目的,他立刻恢复了正经,假装来看书,不慌不忙地走到明庭身边。
此时,明庭正在看一本《农桑经》,苏衡中进门的时候,系统就提醒他了。
把书中内容记下,明庭放下书,很自然地看向苏衡中。
“老伯——”明庭笑着跟苏衡中打招呼。
“你对农桑很感兴趣?”苏衡中点了点头,“农桑关系到百姓生计,这本书写的很好,值得一看。”
“老伯也看过《农桑经》?”
明庭立刻接下话,二人聊了起来。
等苏衡中听说明庭看《农桑经》,是因为对纺织感兴趣,想研究水力是否能替代人力来纺织,他觉得自己之前对明庭先入为主的批评真的错了。
这孩子哪里浮躁了?
他分明就是个有脑子、有想法、还有动手能力、并且愿意脚踏实地去做事实的好苗子啊!
苏衡中最欣赏的就是这样的人。
等明庭拿出了自己画的水力纺织机构造图,苏衡中第一眼就沉迷进去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就这画工,都需要下一番苦力。
苏衡中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明庭的回答井井有条,有理有据,看得出是用心学习钻研了。
一时间,苏衡中看明庭的眼神就像在看香饽饽。
他觉得好好培养一下,明庭说不定能设计出更多利国利民的东西出来。
“从理论上来看,是可行的。”
书局不是说话的地方,苏衡中干脆带着明庭回了苏宅,在书房里指导明庭。
虽然明庭见多识广,但苏衡中在工部这么多年,实践经验比他丰富,提出了很多建设性的建议。
许多明庭想不明白的地方,苏衡中一下子就能正中核心。
他讲的都是自己在工部多年的宝贵经验,明庭听了如醍醐灌顶,眼睛越来越亮。
苏衡中对明庭也相当满意。
因为明庭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今日苏衡中十分谨慎,没有提前给明庭下定义。
可就这么两个时辰里,这少年一直不断刷新苏衡中对他的认知。
他真是一点就透,冰雪聪明。
苏衡中少时读书,书中讲过天才,他还觉得这世上勤奋是最重要的。
如今见了明庭,苏衡中才明白,这一分天资抵得上许多人多年的努力,上天真是眷顾这孩子!
更叫苏衡中认可的是,哪怕明庭这么聪慧,在做事情的时候依旧严谨踏实,不骄不躁,这一点十分难得。
“多谢老伯指点!”
明庭心中的疑惑被解答,站起来恭恭敬敬冲苏衡中行礼。
这一礼,苏衡中接受了。
他捋着胡子,微笑着看着明庭,越看越喜欢。
苏衡中又问了明庭的家庭和学习情况,得知他只是在家里启蒙了两年,终于忍不住了。
这回他可不能放过明庭。
“那日你说自己没有老师,你觉得老夫当你的老师如何?”
“老伯愿意收我当弟子?”
明庭一脸惊讶,随后满眼欢喜,直接跪了下来。
“老师在上,明庭给老师磕头了!”
那头,磕在地砖上咚咚响,苏衡中就没见过这么实诚的孩子,连忙把他扶起来。
“你也不问清楚老夫会些什么能教你什么,是否考过科举,有没有收学生的资格,你就这么磕了头,不怕自己后悔?”
苏衡中故意板着脸,吓唬明庭。
“这里是苏宅,我听人说,镇上有一位工部侍郎苏大人。老师对水力动力又这么了解,学生大胆猜测,老师就是苏大人。”
明庭回答道。
“聪明,也滑头。”
苏衡中得了中意的弟子,十分高兴。
见时间不早,他便留明庭在家里吃饭。
明庭请他派人去布庄给王治说一声,免得姐夫担心,苏衡中应下。
等孙巍得知明庭去了苏宅,不但拜苏大人为师,还被留下在苏宅吃饭,心中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短短时间,明庭居然能入苏衡中的眼,成为朝廷大员的弟子。
喜得是自己眼光很好,早早就和明庭打好了关系。
孙巍立刻让人安排更舒适的房间,还把王治的工钱给抬高了一倍。
王治也很高兴小舅子能有这样的际遇,却又担心他年纪小,不懂说话和处事。
总之,不见明庭回来,王治始终放心不下。
苏衡中丁忧在家,苏宅人口简单,除了仆人,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在吃饭之前,明庭拜见了师母,也见到了苏衡中的独女苏令仪。
苏夫人见明庭目光清正,斯文有礼,又生得极为俊秀,是个磊落大方的少年,非常欢喜。
当即她给了他一块白玉雕刻,寓意很好的竹节玉佩。
“谢谢师母!”
吃了饭,明庭跟老师告辞,他得回去准备拜师礼,挑吉日上门正儿八经地拜师。
等明庭走后,苏衡中忍不住大笑起来。
之前为了在明庭面前维持形象,不能显得自己太急切地想当他的老师,哪怕苏衡中高兴极了,也面上不显。
现在学生走了,他可以开怀大笑了。
一边笑苏衡中还不住地向妻子夸耀:
“夫人,此子非池中之物!我要是能把这一个学生教好,抵得上别人一辈子收的学生!”
系统把苏衡中的话转述给明庭,他也笑了。
没看出来,苏大人那么严肃正经的人,私下里居然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
“既然老师这样看好我,我当然要给老师争气。”
因为要准备拜师礼,明庭回布庄后,王浩便陪着他赶路回了小河村。
何姑看到明庭十分欣喜。
叫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儿子出门几天,居然成了朝廷大员的学生。
何姑乐得差点儿晕过去,只说祖宗保佑。
“娘,这是我孝敬您的。大姐,这是给你买的。还有大雅、小松,舅舅也给你们带了礼物。”
赚得二两银子明庭还没焐热就花出去了,他给何姑买了一对银耳环,送蒋小娥一盒擦脸的香膏,还给两个孩子带了松子糖和笔墨纸张。
“哎呀,这得花多少钱咧!”
何姑心疼钱,还是明庭劝了好久,她才把耳环收下。
“以后可不许这么抛洒了,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糖贵的很,哪里需要买这么大一包。”
何姑就像所有勤劳简朴的母亲一样,叫明庭省着钱,自己留着花。
“娘,我只用好好读书,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就行。既然我不会过日子,以后您给我当家,您管着我。”
明庭的话,何姑听了十分窝心,哪里还舍得说他。
拜师的日子订在第三天。
因为家里没有男性长辈,王治会陪明庭去苏宅。
在家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起来,明庭又借用蒋秀才托梦,指着堂屋的东边跟何姑和蒋小娥说,爹在这里埋了金子。
王治拿着锄头挖了一米深。
果然,他挖出来一个木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锭金元宝。
蒋秀才原本为了防止意外,留下后手,在这里埋了金子,连枕边的妻子都没告诉。
谁知道他走得急,没跟何姑交待这事,最后被蒋梅梅钻了空子,白得了一笔钱。
“你爹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