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打他一巴掌,这不是明里暗里骂他暴发户么!
将军笑笑,转而又咂摸了一下,靠近了些道:”那年我还许了一个愿,你猜猜,我许的什么愿?“
☆、月朗
丞相心里好奇,将军这常年习武的人,会在菩萨脚下许什么愿望。他转头看看将军的侧脸,看到他下巴上的曲线,坚毅宁静的面容,在月光下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他假装认真思考了一番,眉梢携上狡黠的笑意,指点了将军两下,说:“怕不是诅咒那家暴发户飞来横祸家破人亡吧?”
将军笑得花枝招展,空气浮着浆果甜甜的香气,他仿佛释然般地摊开双手:“相爷不愧是我的知己,这都能一眼看出来!佩服!佩服!”
原本丞相只是说着好玩,中秋夜里心情难得不错,就想逗逗将军。可谁知,将军就偏要装傻上了他这条鱼钩,反而还把他整得里外不是人,飞来横祸家破人亡,可不就是自己诅咒自己么!
丞相面上大窘,两颊绯红,半是气恼半是悔恨,手指攥着衣袖在原地跺了两下脚,看将军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一甩袖子在军脸上抹了一把,恨恨地骂他没眼色,自己跟他什么仇什么怨,犯得着这样诅咒他!
将军笑着摸摸丞相发热的脸颊,抬手抱着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让山风把他的情绪安定下来。丞相佯装要推开他,半推半就着,还是反客为主把人给抱住了,再不放手。
“刚才逗你的呢,这么当真干什么。”将军轻声说,“那时候我见都没见过你,干啥诅咒你全家?我翁渭侨闲得慌,还来一出劫富济贫?”
丞相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那时候将军二十四岁,应当是三年前的事了。三年前,两个人天南海北,面儿都没见过,又何来结怨一说?可谁又知道,三年前那个站在这里俯瞰京城的翁家公子,最后还是和自己相逢了呢?
“那你许的什么愿望?”丞相用下巴蹭蹭将军的肩膀,“这里没别人,说给我听听吧,菩萨也听不到的。”
将军笑了,眼里有一些温暖的眷恋,还有浅薄的缅怀,像是在回想三年前的光景,自己曾经许下了一个愿望,心里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对自己爱的人说了。
“那时我对菩萨说,”将军贴着丞相的耳朵悄声耳语,“愿我所爱之人,皆花叶芬芳、福寿绵长。”
这声音,像是天外的弦歌,钻进丞相耳朵里,在心上袅袅漫散。喃喃的祝福,在他单调又危险的生活里,点起一簇篝火,照亮了他的前路。犹如黎明冲破黑暗,高擎火炬,大江流东。
丞相抱着将军,听着他在自己耳边讲诉,听他沙沙的声音,好像心之归处,尽在桃源。沉默了一阵,他才轻巧地笑起来,打趣道:“那时候你都没见过我,为何许愿‘所爱之人’?”
将军神色淡然,面上噙着笑,叹声说:“其实那时候是为我的父母祈福,奈何这个愿望没有保佑我爹,他在战场上牺牲了。”
丞相愣了一下,方才惊觉竟是这样一回事,他忽然想起白天将军看见乌罕那提的那一刻,神情是有多么愤怒而悲哀。丞相心中猛地一抽痛,像是被谁剜去了一块,滴滴答答滴着血。
山风吹过,半山腰气温低,略有些凉意。将军打了个寒噤,丞相手上用力,两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好像星月静止,万籁无声,就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
将军忽地又说,语气明显带着颤抖,想来是竭力在掩饰悲伤:“不过你也是我所爱之人,圣人慈悲,天地有灵,也愿你福泽无量、余生平安。”
“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不是吗?”丞相说,“我真后悔没在三年前就认识你,害得我孤单了这么多年。渭侨,你知道桃花源的故事么?我想啊,你就是我的桃花源。”
将军忽地想起了丞相被赐婚的事情,心抽了一下,继而咬了咬嘴唇,闭上眼睛,埋进丞相的颈窝里,说道:“嗯,让神明和天地作证,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拥抱了一阵子,忽觉正事还没有做,两人分开了,笑吟吟地去捧起一盏糊好的灯笼。丞相点燃了火折子,将军捧着灯走到栏杆前,静静等待了一会儿,才放手让那灯笼飘出去。
灯笼是将军亲手糊的,请教了外头的老师傅,费了好大力气才做成了一个,这会儿就放上去了。他们并肩站着,仰着头目送灯笼越来越远,飘到帝都上空,和万家灯火融成一片。天幕高远,星月低垂,山冈在远处如漆黑的泼墨。
丞相牵着将军的手,继而十指相扣。他们没有说话,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我终于也为你放了一盏灯了。”将军亲了丞相一口,说。
丞相撩起自己的长发,安然微笑,语气中有江山倥偬:“看见帝都了没?下回你回来,我给你点一整座城的灯火。”
这是丞相第二次说这句话了,将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得试探着:“你这是要君临天下了?”
丞相无所谓:“你猜。”
“白天广陵王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将军又问,眺望山下的城市。
丞相刚想回答,却听见尼姑庵里传来一阵闹声,有人点起了油灯,听着那声音,像是朝着他们来了。紧接着,一队麻衣尼姑出现在不远处的悬空回廊上,手里都抄着家伙,正往这边张望。
两人心里俱是咯噔一声,这怕是被庙里的尼姑发现了,被当成了蟊贼,要和他们拼命呢!说不定刚才又亲又抱的被小尼姑发现了,回去说庵里潜进变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