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眼前一片模糊,本就受伤的眼睛再加上血水的阻挡,混混沌沌,如天地初开。管家的神志有些不清醒了,晕晕乎乎的,步子越来越沉重。
轰隆隆,街道的尽头传来了磅礴的马蹄声,显然,接到了内应的信号,埋伏在外头的锦衣卫们包抄过来了。
管家心里大惊,他抱紧了童子,侧身躲进一条逼仄的小巷中。这一动,大腿上的肉被撕裂了,他痛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雨洗刷着管家的脸面,洗去了他额上的血迹,两颊贴着鬓发,喉头滚动着,不住地倒抽冷气。
童子从他怀里钻出来,他小小的,一身衣裳血污不堪,不知是管家身上的,还是那些锦衣卫身上的。
童子一直在哭,管家不让他发出声音,所有的哭声都压在喉咙里,脸上却大泪滂沱。虽说童子之前经历过天灾人祸,但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令人揪心。
“管家,管家,你怎么流这么多血?那些是什么人?是来抓你的吗?”童子一边哭一边问,声音小小的,哑哑的,在雨声里,疼到人心里去。
管家闭闭眼,好容易才缓过来,他撑着身子坐起来一点,脸色苍白的,看着童子艰难地笑。管家看不清童子的面容了,在他的记忆中,童子长得很可爱,像海外那些可人的娃娃,
“好了好了,不哭了。”管家轻声说,他抬手摸摸童子的脸,却摸到了满手的泪水,“再哭就不是大英雄了。”
童子手忙脚乱地用手去堵管家腿上的伤口,一边哭着喊他的名字,可是血怎么也止不住,汩汩流着,把他的手染成一片鲜红。
“不哭了,不哭了,过来,管家抱抱。”
管家把童子揽进怀里,摸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喘息着,嘴角带笑。
外头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管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松开童子,摊开手掌,却发现满手都是乌黑的颜料!
管家心中巨震,这是给童子染发用的颜料!被大雨冲刷了这么久,全部都掉色了!
他定睛看童子的头发,斑驳着,颜料正在被大雨一层层洗掉,尾端已经赫然露出了头发本来的颜色!
不行,绝对不能让外人看到!管家的心抽紧了,这是丞相的宝贝,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断不能被外头那些贼人抢了去!
二话不说地,管家拎起身旁的长剑,一手搂着童子,拖着一条血痕,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
顷刻,管家带着童子走出了小巷。却不想,巷子的外头,早已围满了抽刀出鞘的锦衣卫!
原来,是一场守株待兔的狩猎。只可惜,他真的成了那只兔子。
管家独自站在包围中间,四面受敌。童子被他护在怀里,一手抱住童子小小的脑袋,替他挡去雨。流水从他脚边流过,青石板上涟漪阵阵。
众人一拥而上。
登时,利箭接连着射过来,一发接着一发,尖利的镝声不绝于耳。像有无数只乌鸦在耳边鸣叫,蝙蝠的翅膀拍打着众人的脸颊。
管家往上方看去,环视了一番,在雨中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不远处的墙沿上,挽弓搭箭,出手从不拖泥带水。
丞相一口气把箭筒里的箭尽数射出,他气得狠了,咬着牙齿,看准了一个个锦衣卫的后脑,一箭下去脑浆迸裂,连呼气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忽地摸到背后空了,箭已经被射完,他一把甩开了长弓,抽出绑在腰间的软剑,一抖手腕,软剑呼啸而出,蜿蜒着,似群蛇出洞。
下方的人群中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丞相已经像游鱼一般滑进去,逼近管家身边,一展手臂,用链剑将他们团团围住。
链剑像是活了一样,盘在半空,剑尖对准了外部,犹如巨龙将跃,长蛇吐息。
丞相靠在管家背后,手中握着短剑,指缝里弹出了柳叶刀。凛凛的,与众人对峙着,那一身的杀气,能把漫天的雨水都压下去。
管家感觉到了,那种铺天盖地的威仪,压得他喘不过气。这种气息,跟多年前那个雨夜一样,血水染红了青砖石墙,雨水打湿了谁人的衣裳。
丞相带着管家数个来回之后,锦衣卫已经解决掉了一大半,本以为剩下的可以一锅端干净了,却不想,他们的救兵来了。
丞相的斗笠被划破了,摔在地上,风袍的帽子掉落下来,露出他的眉眼。丞相一直蒙着口鼻,再加上朦胧的雨幕,很难认出他来。
管家望着街道远处不断涌来的玄衣黑袍,朦朦胧胧地,一晃神,好像回到了当时的年月,也是此情此景,多年来不曾忘记。
管家的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乒乒乓乓的刀剑声似乎都离他远去了。他想睡一觉,躺倒在这沙沙的雨声中,大梦三天都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