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不会有人来打扰。大家都知道管家午睡的习惯,婢女从旁边的回廊走过时,也会悄声放慢脚步,裙摆翻飞。
但是童子是个例外,府中最闲不住的就是童子,他蹦蹦跳跳地来到管家的小院中,日光正好,管家在摇椅上熟睡。
童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后呼啦一声掀开账簿,这是他经常玩的小把戏,总能把管家惹毛。管家胡乱惊醒,在院子里追着童子跑,鸡飞狗跳。
有时候追到后院转角的地方,童子早就跑得没了影,管家却看到花匠坐在栏杆上翻书。
花匠看到管家来,合上书给管家行礼。丞相不在家,管家就是一把手。
管家无心再去追童子,他坐在花匠旁边的栏杆上,问他在看什么书。
花匠把书摊开给管家过目,上面记载着如何修剪树木枝叶的方法。管家觉得这个花匠很有心,如果不做花匠,来日说不定大有所成。
花匠一页一页指给管家看,这里讲什么那里讲什么,花匠一一标注清楚。管家听了一阵,靠在花匠肩上睡着了,花匠低头看看,没出声,自顾自翻起了书。
这一觉睡了好长好长,傍晚,钟声一响,管家方才惊醒过来。他看看日头,又看看身边的花匠,还是那个姿势,手里捧着一本书。
“大人要回来了,我得去门口接他。”
☆、夫人
丞相下了朝,提着黻黼一步一步往台阶下走,朱缨锦帽,敞花大袖顾盼生辉。
皇帝坐朝的大殿前,白玉石阶,清水环绕。丞相在外的言行一向都很有风度,他走路的样子古雅从容,透过他的姿态,可以看到泸州的江水和漫山遍野的竹林。
不少人与丞相拱手拜别,丞相一一客气地回应,他脸上带着温温的笑意,看起来慈悲又善良。
今□□上没有言官对他进行言语攻击,丞相难得高兴一回。今天将军也上朝,站在武官的队列里,低头缄默。
武官很少有人说话,家国太平,边关少有战事。自从上回老将军战死之后,北方的异族被逼退了几百里,再不敢造次。
将军站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文官们就一件小事争论不休。
其实将军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朝堂上,他有点走神,神思飘荡。他在想丞相的脸,在想坊市间的传闻,在想无关家国的心事。
回过神来,旁边的文官们依旧不依不挠地在争吵,将军听来听去有些烦了,转过眼正好看到丞相站在丹陛下,怀抱着玉圭,镇定如泰山。
丞相眼梢瞥过来,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将军看到丞相微微地笑了,笑起来很有弧度,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的情意。
将军不知道丞相平时笑起来是不是也像这样,他慌忙抬眼去看皇帝,皇帝坐在上位,背后的鎏金屏风熠熠生辉。
皇帝仔细地在听百官议事,尽管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帝没去在意将军和丞相的表情变化,他扶着膝,一手捻着脖子上的翡翠朝珠。
丞相的这个笑容给将军的印象很深,他一直在回味,寤寐思服。
等到官员们吵累了,皇帝定了一个简单的结论,挥挥手说下朝。皇帝虽年少,但还是读了那么多书,他不是很能理解官员们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小问题而纠结。如果他们不吵,皇帝说不定还能早点回去偷偷睡一个回笼觉。
将军看到丞相在前面走,一手提着衣裾下摆,时而回头与他人告别。虽然丞相这时也在笑,但将军总觉得比刚才似乎多了一丝凉薄。
将军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别被那群市民们的思想带歪。将军从小立志要为国为民为友为邻,如此严肃的家国大任,思想千万要端正。
将军走上前去,丞相看到他来,忙站定了,互相拱手作揖。丞相微微躬身比划了一下手势,请将军移步。将军那时就觉得丞相怎么这么懂得礼数,方方面面都照顾周到,举手投足都是温良恭俭让。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将军与丞相比肩而行。将军问:“西北一枝花,作何解释?”
丞相一听就笑出声来,他说:“听别人说的,形容男子貌比潘安。”
将军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追问:“貌比潘安,是说我吗?”将军指指自己的脸,看着丞相的眼睛。
丞相老早就觉得将军可爱,像个小孩,某些时候都能和家里那童子做个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