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苦后退几步,支着腿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出神,丝缕黑发散下来遮住了眼角。
是嫉妒了吗?
还是被戳到痛处,觉出恐惧不安了?
这么多年来,云长流天天只守着他一个,任云孤雁绞尽脑汁地想给少主多找几个别的玩伴也是徒劳,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别人能插进来的空隙。
于是阿苦也就一直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和少主能永远这么好下去。
……他都忘了,云长流是独一无二尊贵无匹的烛阴教少主。一整个神烈山息风城,但凡是那九曲的赤川淌过的疆域,未来都是他的。
云长流疼惜他,愿意无底线地纵着他护着他。可是烛阴教里还有更多经历更悲惨、身子更虚弱的药人,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对于这些被磨灭了尊严,习惯了凄惨的药人们来说,哪怕少主只赏下一点点的恩慈,也能叫他们感激涕零惶恐无比,就像方才那个小孩子一般。
青衣少年忍不住低头苦笑了一下。
……不像他,明明是个卑微身份,还整天对少主颐指气使。迁怒,耍脾性,疾言厉色地赶人走,似乎还弄伤了那个少主心疼的小药人。
要是哪天长流少主开窍了,觉着腻烦不要他了,他可怎么办呐?
阿苦忽然觉得难受。他轻轻吸了口气,并膝坐起来,把脸半埋在双臂间,心里纠结着是不是这回也该他主动向少主认个错挽回一下。
——叩叩叩。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阿苦弯起的脊背轻轻一抖。他听见云长流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阿苦……阿苦?”
云长流在外头慢条斯理地敲着门,极有耐性地一遍遍道:“你开开门……我已将他送回去了。是我不好,你莫气了,先给我开开门……”
阿苦抬了抬脸,有些发蒙。
明明是他无理取闹,最后又是少主先道歉。
可不知怎么,明明云长流已经在软言哄他,阿苦却觉得一阵委屈酸涩。他咬了咬唇,冷着嗓子道:
“才不开,你走。”
可他心里却在很矛盾地想云长流不要走。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云长流没再说什么,门外也并没有动静传来。
阿苦心内沉沉地往下坠。
他垂下眼睫,索性又把脸埋进臂弯里不动弹了。
——结果下一刻,他就听窗户发出一声异响!
“少主!?”
阿苦倏然惊诧地抬头惊呼,就见不久前还嫌弃他不好好走正门的长流少主,一脸淡然地……也从窗户翻进来了。
而云长流显然被阿苦方才抱膝靠在墙角里黯然神伤的模样给惊得不轻,忙快步过来往青衣少年身边坐了,小心翼翼地伸出双从旁边抱他,慌乱道:
“阿苦!我不是故意,当真不是故意。你别气,听我解释……”
阿苦抿了抿唇,他也有些难为情,敛眸趴在云长流肩窝处,闷闷道:“有什么好解释的……少主,你又没错儿。”
是他任着这些乱糟糟的情绪,不讲理地冲少主犯浑,他还不至于没个自觉。
云长流抚了抚他脊背,又拿下巴蹭他的脸颊,愧疚地小声道:“别难过,是我错。”
阿苦轻叹一声,闭了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揪着云长流的衣襟喃喃道:“你……也别总任我欺负啊。”
“我没想带他来你这里的。”云长流俯在阿苦耳边轻轻道,“是他从药门逃出来,自己走山路跟着我……太远,我没发觉,到了你屋子前听见声音,转头才见他从上头山路边上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