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奴是皇长孙的乳名,苏笙也是知道的,她低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是听不到两人之间的话,只是专心致志地看侍膳的女官为她夹菜盛汤,她如今在圣上面前还排不上号的,皇帝和东宫谈论宫中事务,一个外人也没有插嘴的份。
反正将来她要面对的庶子不止一个,皇长孙都生下来近两个月了,她那点看话本得来的风花雪月之想早就破灭得一干二净,别说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话本里的翩翩才子,嘴上说着只喜欢娘子一个,可是转头功成名就,照旧是有个“身着朱紫,妻妾相得”的美满结局。
多亏她现在还没嫁给太子,这种话听着就行,要是储君和储妃陪侍皇帝用膳,那她毫不怀疑圣上的下一句就会是“太子妃也该在子嗣上面用些心,尽早为三郎生育嫡子。”
圣上今日的晚膳有一道玫瑰牛乳汤,腌渍过后的玫瑰花碎呈现出深红的色泽,混在厚重的牛乳之中散发着独有的清香,女官舀动之间,还能瞧见里面晶莹透亮的桃胶。
她有些讶异皇帝会喜欢这种东西,英宗贵妃偶尔也会叫她喝些加了玫瑰碎的燕窝,但里面没加过石蜜,闻起来远没有这个香甜,这碗汤饮放在她的旁边,即使是身感不适的她闻见了这份甜香也是食指大动,可惜圣上不动筷箸的时候她也不敢拿来喝。
圣上瞥见她微微蹙眉,虽然他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思才会说起皇长孙的事情,可瞧见她为太子争风吃醋却又令人稍感气恼。
“近日新罗派人递了国书,朝臣众说纷纭,中书令今日来见朕还说起此事,不知道三郎有何见解?”即使是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但只要皇帝想,就是想在膳桌上商议国事也不会有人置喙。
圣上夹了一箸笋,苏笙趁着这工夫便拿羮匙舀了几勺尝尝味道,随后起身请辞,她本来就有些不适,在圣上身边多一刻,就要多担惊受怕一刻,“陛下与太子议政,臣女当回避。”
自顺圣皇后起,不光是皇后会插手朝政,就是那些高门的夫人平常也会为自己的夫君出谋划策,皇帝是平时说惯了这些事的,倒也没有刻意避开女子的想法,反而是瞧她被自己传召到太极殿来,没用几口东西就要饿着肚子回去,显得十分麻烦,还是叫她入了席。
“四娘子未免也太小心了些,又不是军情密奏,自然是人人都听得的。”
能特许旁听朝政,这在后宫中也算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这是历代皇后正室才能有的待遇,嫔妃内侍鲜少有能议论朝政的,据传圣上当年未被废黜之前定下的太子妃也是因为私议朝政而被大圣皇后鸩杀,往常英宗召来臣子议政,即使姑母原本在书房侍墨也得退到屏风后面去。
不过苏笙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思听这些国家大事,她饮了热汤之后身下忽然有暖流倾泻,女子经历过的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红了,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突发情况。
如果说寻常女子来月信是泉水潺潺,那她这一场简直如山洪迸发,腹中的疼痛抽干了人所有的力气,也使得她顾不上君臣尊卑的礼节,苏笙勉强扶了桌子站立,正犹豫要不要像皇帝道出实情,倏然生出天旋地转之感,她失去意识之前好像听见圣上说了些什么,但她也顾不得了。
……
等到苏笙清醒之后,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她睁眼时仍是在一处陌生的内殿小室,屏风外面影影绰绰,好像是坐着人的样子,甚至她能嗅到瑞龙脑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