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单单盯着那越长越漂亮的小脸,为了捕捉一个笑容而等待一个钟头,为了安抚一阵哭声而徘徊半夜,也甘之如饴。
林玉婵隐约觉得这不正常。她心里有个小人跳出来,提醒这是荷尔蒙作祟。在原始蛮荒时代,新妈妈必须一心扑在新生儿身上,忘记自我,不怕苦累,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种群存活和自身基因延续……不在乎后代的族群都灭绝了……
道理都懂。可是……人类幼崽真的很迷人啊!
尤其是带着自己和爱人血脉的孩子。眼睛像她,嘴巴像他,和苏敏官一样,有个圆圆的、手感很好的后脑勺。虽然看不出性格资质,但日后定是个和他一样,有着打碎旧世界的力量、内心却留着一丝邪气的俊俏小姑娘……
厚厚的备忘摊在桌子上,两个礼拜了没读进一行,落满窗外的花瓣。
林玉婵开始愧疚,为自己的拖延而无地自容。但当苏敏官问她,她还是倔强地说没事。甚至带着一点防御性的气恼,提醒他不要管束自己。
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她必须自己解决。
她同时也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现代事业女性会甘于回归家庭。在这种荷尔蒙极端不稳定的软弱时刻,在她的基因本能命令她全身心照顾幼崽的时候,如果她的丈夫再纵容地表示,别工作了我养你,她很容易心软,闭眼放弃自己的一切。
林玉婵强迫自己静心,整理所有未拆封的信件。没拆两封,幼华哭了。哭声像小猫。
她像弹簧一样跳起来,看钟表:“饿了!”
喂完崽,又累得不行,一睡睡到昏天黑地。
醒来之后,挫败感空前巨大。又是一天虚度。
她以前可是带病工作达人,怎么可能因私废公。难道她越活越回去了?
原先那个咬定青山不放松,任何困境都挫不败的少女哪去了?
蓦然回想起十几岁时候的糗事:被老道的生意人算计,被陌生人污言秽语的咒骂,被渣打银行赶出门,被容闳炒鱿鱼……
委屈的感觉如同渔网,铺天盖地锁住她全身。身边的男人把她搂在胸前,她撇过头,枕头里掉了几滴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