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官欲付诊费,助产嬷嬷却谢绝了,笑道:“那个可爱的老家伙就喜欢帮助人,我怎么能收钱呢?这次诊治免费,祝你们愉快。”
林玉婵暗笑了好半天,忽然觉得疲惫,往后一仰,倒在床上。
苏敏官轻轻躺在她身后,小心环住她肩膀。
“阿妹……对不起。”
林玉婵一骨碌转身,跟他面对面。他慌忙警告:“慢点!”
她笑了,轻声道:“你不高兴?”
他摇摇头,轻轻捻走她一根乱发,捻她耳朵。
“我以为你会不高兴。”
他记得往事。她似乎一直是怕怀孕的,明明喜欢和他亲近,却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幸好后来想出办法,否则他大概已经在静安寺出家了。
林玉婵认真想了想,看着他略微无措的一双眼睛,一字一字说:“我很高兴。”
过去她的确有些害怕怀孕。生活太难,赚钱不易,手停口停,她好像逆流而上的梭鱼,只顾奋力前进,万不敢再在自己身上挂个秤砣。
不过如今,生活压力没那么大了,安全感与日俱增,独立养个孩子不成问题。孤儿院几百个小馋猫,多一个也吃不穷她。
也许正因为此,“怀孕生子”不像年幼时那样显得泰山压顶。
原来不敢面对的,现在可以从容应对。她觉得自己进步挺大。
至于生理上的危险……在现代生活时,林玉婵看过生孩子的纪录片,也曾胆战心惊,觉得人类都进化到这份上了,为什么还要经历这种惨无人道的鬼门关;但来大清这么多年,她的心态略有改变——别说生孩子是鬼门关。在万恶的旧社会里,到处都是鬼门关。
单在上海的十年,她就经历了三次全城性疫病流行。其中一次是天花。她还好种了痘,有惊无险。其余时刻,尽管她自己各般注意卫生,也曾不慎染过几次痢疾和热症,好在及时就医,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