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势单力孤,让人半拖半架,弄到一个小茶馆里。
“博雅公司跟我们大丰纱厂无冤无仇,上次打伤你们女工主动提出赔偿。”一只纹身大手撂下一杯茶,咣的一声溅出半杯,“谁给你们胆子,算计我们英国纱厂?哼,我看您这生丝库房,最近天干物燥,可要小心防火哦。”
林玉婵冷静下来,看这架势,多半是出“工贼”了。
“发个小米而已,这年头做善事还有错了?”她冷笑,“我是女流,知道女流出外做工不易,因此组织姐妹们定期聚会,不过嗑瓜子聊闲天。大家聊的什么我也管不着。你们纱厂自己管理不善,弄出工人闹事,就算病急乱投医,也别咬到我头上。”
她观察几个走狗大汉的表情。
“工贼”多半是普通小工。班长组长她定期会见,对她们的人品很有信心。如果真是领导层被策反,这些大汉也不会语焉不详地诈她。
肥买办套出林玉婵的名字,传达下去时,这些打手见是个年轻女流,其实也不太信她能搞出这么大水花。
常保罗也跟着帮腔:“林夫人是正经商人,每天赚钱赚不过来,管你纱厂闲事做什么?还有,这丝厂的最大股东是不才在下,不是林夫人。入股的还有怡和洋行唐经理,还有江南制造局译员徐先生,还有举人蒋芷湘先生……你们敢毁这里一包丝,我去工部局告死你!”
上海人动口不动手。这话说得狠巴巴,配合夸张的手势,已经是常保罗发脾气的极限。
众大汉只是底层打手,这些名字一概没听过,但觉很厉害的样子,不由得面露犹豫之色。
“蒋先生你们总知道吧?江浙文士,沪上名人。”林玉婵笑盈盈补充,“一个跟我有业务往来的英国商人正筹办华文报纸,名为《申报》,蒋先生是总主笔。创刊号正愁没的可写,我想他们应该不介意多刊几句花边新闻。”
所谓商战,哪有电影里那么多纵横捭阖。图穷匕见之时,不过是耍无赖、拼人脉。
“好啦。我忙着呢。就当你们道过歉了。保罗,走。”
她站起身,提起挎包,宛如一阵风。众人没敢拦她。
回到丝厂大门,常保罗心有余悸。
“林姑娘,老板,下次他们要是来闷棍,我事先说好啊,我有老婆孩子的,我要为她们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