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祭完毕,十几个自梳姐妹凑在红姑的病床前,垂泪叙话。
“他们不让我们闹,我们偏闹。”性格刚硬的姚招娣攥着拳头说,“越是忍气吞声,他们越是变本加厉。我拼着这份薪水不领,也得把那个孔扒皮给揍一顿!”
有人大声附和。但红姑艰难地张口,提醒:“会坐牢。”
“那就偷偷的!”又一人出谋划策,“咱们守在他收工回家的路上……不行,万一打不过……”
随后有人意识到在坐有大佬,忙压低声音道:“敏官少爷!你认识劫富济贫的会党大哥是不是?我们花钱请……”
苏敏官扬一只手,摇摇头。
“收拾一个监工容易,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都行。”他冷静道,“但下一个监工难道就会对你们客气?来一个杀一个么?这是纯泄愤的做法,就算你们要求,我也不会帮。抱歉。”
他局外旁观,权衡的只有风险和收益。这话听在悲愤的姐妹耳中,未免显得有些冷血。
红姑轻声叫:“小少爷。”
然后看着林玉婵,意思是让她说句话。
林玉婵沉默片刻,把自己早前跟买办的交涉经历,拣要紧的说了。
“我同意敏官的意见。这事的主要矛盾确实不在监工。”她说,“而是洋人老板不拿咱们中国工人当人。姐妹们,咱们如果只是咽不下这口气,那讨到五十两丧葬费确实已够了;可是我知道,大家要的不是钱,而是尊严。今天把监工换了,明天他们还会有其他理由来让你们不好过。也许不会再有人撞死,但依然会有人因着各种其他的原因,被他们害死,害得没法做人。到时候再闹一轮,得一点赔偿,还是原地踏步,工人待遇永远不会好转。”
众人语塞,面面相觑。
“那又能怎么办?”景姑道,“不能指望洋人和买办良心发现啊。”
“就是。死了一个女工,这几日纱厂照常开工,连个响儿都听不到。人命就是这么贱哪!”
红姑苦笑:“难道你们能罢工么?”
无心一句话,林玉婵突然眼睛睁大,俯身在红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