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吃到这种划时代的美味,好像还是从广州出发的客轮里,一枚偷来的蛋挞……被人塞进她嘴里,热腾腾、滑溜溜……
十年了,那滋味还记在舌头上。
香港本地还没有像样的制冰业。这冰是货真价实从美国开凿装船,再长途海运而来的,加上牛奶公司的香草味奶油和糖霜,完全犒劳她一天的辛苦。
她美滋滋一抬头,只见一双弧度优美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林玉婵脸红:“你一直在谈事,我怕化了,就先吃了……明天给你买……”
苏敏官忍俊不禁,手欠轻轻捏她脸蛋,擦掉上头沾的一滴奶油。
都二十多岁人了,汇丰银行客户,土山湾孤儿院最大金主,义兴商会永久荣誉理事长……在旁人面前老成持重,到了他眼皮底下,依然跟个小女孩似的。
很久以前,他曾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是孤老终生、众叛亲离的命。可不知从何时起,一抹五彩的光亮如影随形,伴着他起起落落的日子,让他习惯了身边有个人。
他觉得自己变了。多年和洋商的残酷竞争,让他习惯了冷硬果决,有时跟陌生人打交道,稍有不慎,就犀利得不近情理。
唯有在她面前,他能找回少年时的一点柔软多情,做一小会安于天命的普通人。
他低头,从她唇上讨到一点残余的香草奶油。
“天地会是不是让官府盯上了?”林玉婵忽然问,“一次送来这么多人……”
苏敏官沉默片刻,外衫挂在衣钩上,答:“不是天地会,是义兴。官府想从我这里多收税,因此格外找麻烦。”
林玉婵点点头。义兴眼下和怡和、旗昌两大洋行三足鼎立,瓜分华南水路航线。为了节约成本,和拥有特权的外商竞争,苏敏官没少动脑筋,使出各种偷税漏税的法子,避免了大多数苛捐杂税。
长此以往,地方官府自然看不下去。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义兴找麻烦了。
尽管义兴的洪门背景还未完全暴露,但还是要谨慎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