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色的夜晚,实在黑得可怕。尤其是无灯的码头,水天一色的漆黑,地面仿佛消失了,化作深不可测的虚空,让人看不清眼前是路是水,不敢落脚前行。
苏敏官忽然想,她糊了那么多灯笼,应该有机会给自己的囚窗前,也挂一盏吧?
不然,这漫漫长夜也太难熬。
他想起三年前的小年夜。他孤身一人,一身的伤,湿淋淋地被人按进黄浦江,囚在一艘潮湿发臭的小船里,白天锁着脚踝把他当奴隶,偷他的力气,榨他的精神。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裸的压迫和被压迫。
那时他寻不到逃生的门路。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深夜里点上一支烟,插在船舱外,在浓黑裹挟的夜里劈开一点点亮,试图看清周围的魑魅魍魉。
直到,码头上细碎地传来小姑娘的脆声。
“敏官!好久不见!”……
那时她十五岁。裹在厚厚的棉服里,小得几乎看不见。不怀好意的恶汉押着她,她不安地拽着自己的裤腿。她的嘴唇被冻得发白,抿起笑容的时候嘴角发颤。
苏敏官忍不住想,倘若时间回溯,倘若他能提前跟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打声招呼,他会不会冷静地告诫她:胜算不大,你别莽撞?
……………………
如今,她长大了,一颗脑袋瓜愈发理智和清醒。一路的披荆斩棘的艰辛,给她身上包裹了厚厚的茧子,让她学会了遇事三思。
这一次,她理智地警告他,别冲动,别试图虎口拔牙,把自己和整个组织赔进去。
他同样理智地劝她莫要莽撞,不要为了争一口气,或者为了什么可笑的名节清白,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她看起来听进去了。
两个人都懂得计算风险和收益。
可是,小心着谨慎着,正如在空洞无边的黑夜里,谁也不敢迈开步子,也许就永远走不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