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做了那第一个吃螃蟹的华人船运,并且把一艘洋轮船经营得风生水起,其他船主也跃跃欲试,有余钱的开始向洋行询价,做起了鸟枪换炮的美梦。
洋人也要赚钱。抵制一个人容易。抵制一群人、一整个行业,那凝聚力就有点跟不上。
于是,尽管大牌洋行还都端着架子,但慢慢的,有些小本洋商开始将小吨位的、淘汰的、老旧的货轮卖给华人。从船上卸下来的机器部件、一些洋人不屑于修复的坏船破船,也有华人抢着收购,然后学苏敏官的手艺,拆了卖废品回本,从中再抠出几个完好的零件,一点点的自己“攒”。
于是如今的黄浦江上,也能偶尔看到属于华人的蒸汽小破船,玩命喷着黑烟,鸣着哀嚎的笛,追赶那中式帆船的优雅白帆。
在这种情势下,再搞什么全民杯葛,就显得有些儿戏。洋人只好听之任之。
苏敏官料定,如果此时义兴再流露出购买轮船的意图,洋商大概不会再把他拒之门外。
不过,准备一屋子竹杠,狠狠敲他一笔,大概免不了。
苏敏官思考入神,手中下意识地学林玉婵动作,最后一块炸猪排终于晚节不保,投入了辣酱油的怀抱。他毫无察觉,一口咬上——
他绷着脸,蹙了蹙眉。
真的还挺好吃。不知这搭配是谁想出来的。
“等我买第二艘轮船,”苏敏官问,“你打算做什么?”
林玉婵早有准备,吞下自己面前最后一块炸猪排,然后推开盘子,包里拿出厚厚一沓笔记。
“我想把这艘轮船包下来。”
她脸上笑盈盈,双手大大一张,绘出了自己的野心。
苏敏官一时间有些迷惑。
他不喜欢“我听错了吧?你再说一遍”这种套路。林姑娘从来说话很准,不在正事上开玩笑。而他的耳朵离年老耳背大约还有半个世纪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