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转向李维诺夫,笑问:“这样加工出的茶砖,运到圣彼得堡,每担至少可以卖到两百卢布吧?——嗯,我算算,约莫一百一十两白银? ”
李维诺夫一怔,不由点点头。
他来中国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加工商,原本就打算赚暴利的。没想到来了没几个月,这利润空间已经被人估了出来。
林玉婵悄悄伸手入包,摸到笔记本和铅笔,盲记下了这些数字。
汉口茶商扬言要砸了俄商的机器,理由是坏风水,证据是自从俄商前来设厂,中国人的茶叶都卖不出去了。
她现在算清楚了。这只是表象,并非本质。
这件事的主要矛盾在于,李维诺夫使用蒸汽机疯狂输出,加上作为洋商,本身拥有各种税收和运输上的特权,因此成本上大大低于传统华商。
导致他来汉之后,当地茶叶供给急剧增加,需求短时内不变。汉口是中俄万里茶道之始,买方大多是俄人,自然会青睐质优价廉、而且还是自家同胞的李维诺夫。
汉口茶商们无端业务缩减,能不生气么。
臭鱼烂虾算是很礼貌的。要是他们学某些美国轮船公司,直接朝竞争对手雇凶开炮,李维诺夫眼下怕是一头死熊了。
林玉婵上上下下观察着蒸汽水压机。李维诺夫在一旁等得焦躁,通过维克多问:
“小姐,烦你去和外面的中国商人说,中国正在一步步开放国门,像我这样的外国商人会越来越多,他们要习惯。如果他们坚持不肯正当竞争,再用暴力冲击我的厂房,我将不得不雇佣私人武装卫队,到时难免有伤亡,这是大家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娇小的中国姑娘侧头看他,眼中现出冷淡的笑意。
“抱歉,我只是被拽来看热闹的,不是你的传声筒呢。”
维克多失望,轻声道:“林小姐,你不会真的为外面那群傻瓜说话吧?这个愚蠢的国家配不上你,你明明和我们更有的聊。”
“这些臭鱼烂虾导致的戒严,严重影响了我的正常出行,我只是想把它解决而已。”林玉婵顺便视察茶厂仓库,仰头看着那排列整齐的货架,一面默默计算李维诺夫的业务规模,一面说,“李维诺夫先生,你的诉求是什么?在汉口顺利发财?和中国商人和平相处?”
李维诺夫点点头。这不明摆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