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官犹豫片刻,压着嗓子,朝下骂了一句很不雅的英文粗口。
两人无声大笑。
低素质船老板怒骂乘客,而且把锅都扣洋人头上,让他们世界大战去吧。
史密斯勃然大怒,吼道:“你们是几号房的?”
这一声可比方才两人的动静大多了。轮船舱房之间本来隔音就一般,片刻之后,就听到史密斯邻房的乘客嘟囔着抱怨,让不让人睡觉了。
史密斯听那邻居也是个美国人,不好再发火,随便道了两句歉,又打哈哈说:“反正船坏了,明天估计还得抛锚,白天有的是时间休息。”
两位邻居隔着板壁互道晚安,又先后进入梦乡。
林玉婵朝下面虚踢一脚,跟着苏敏官推门入舱,下了楼梯。
忽然,她脚步一滞。
苏敏官听到身后异响,不回头,问:“阿妹?”
她摇摇头,直到回了苏敏官的舱房,才关上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那个史密斯,”她轻声问,“为什么那么笃定这船明日修不好?”
苏敏官才将斗篷外套挂墙上,点上灯,闻言一怔。
林玉婵又说:“有人往蒸汽机里丢铜钱,我们都以为是中国人迷信。可真正迷信的愚夫愚妇,又怎么会专门找到轮机室,钻到最深的地方,特地把铜钱塞到蒸汽机的最致命的软肋里呢?”
苏敏官眼中闪过微微兴奋的光,好像又遇到什么陌生的挑战。
“第一,史密斯是种棉花的,不是机匠工程师。他不懂机械结构。”他一面铺床一面说,“第二,头等舱洋人每晚有自发酒会。我问过船副,史密斯每日定时出席,轮机出问题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在试图勾搭一个英国太太。”
“史密斯有个对他惟命是从的女奴,没人会特意留心她去哪。”林玉婵不甘示弱,目光炯炯地接话,“史密斯是美国人。旗昌洋行是美国洋行。这艘船最初是从旗昌洋行买的。旗昌洋行肯定清楚轮机船体的具体构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