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包奇大,却是轻货。人扛在肩上像是蚂蚁搬饭粒。里面明显是棉花。
“宁波客商,听说上海价高,非要来。”苏敏官眼露嘲讽之意,低声道,“船工劝不住。我告诉他们,下次不要劝。这钱不挣白不挣。”
义兴货船上,那宁波客商穿着油亮马褂,踌躇满志地跨下踏板,张着鼓泡眼,寻找买办小屋,打算大干一场。
林玉婵拆开慈城印花糕,掰一小块放进嘴里,心里为那客商提前点蜡。
码头熙熙攘攘,有人听到这边在聊宁波,有意无意侧耳。
苏敏官:“我的船工还记得宁波码头的棉花收购价……”
林玉婵赶紧打手势制止,朝角落里使个眼色,意思是悄悄说。
信息就是金钱。棉商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个人自扫门前雪,但凡有什么商机,自己得捂紧了,可不能随便让别人知道。
苏敏官却不是棉商。他完全无视行规,带笑看她一眼,反而清清嗓子。
“……是昨天的价格,每磅一便士一花星,按当时汇率,相当于每担二两二钱银呢。”
他音量不大,但极有磁性,穿透力强。寥寥几个字说完,周围已经凑了好几个别有用心的听众。
由于信息不通畅,上海宁波两地棉花市场供需不平衡,导致价格不同;洋商买办信息灵通,明知有价差,却不公之于众;而华商都是小本生意,各自为战,知晓价差的人少之又少。
直到苏敏官“二两二钱”四个字说出来,那些人瞬间面露震惊之色。
有人小声问:“这位老板,你……你看准了?”
苏敏官故意小翻个白眼,不满道:“在下识数,谢谢。”
随后有人骂了一声“娘希匹”,叫道:“老子认栽,回宁波!都回宁波卖!——哎,那边不是有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