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凉风习习,带来阵阵清爽。回廊下植着一排五彩的月季,高高低低的探着头,送来清淡的香气。
教堂围墙外面大树下,几个衣衫简朴的小贩坐着纳凉,担子里盛着米糕点心。一驾趾高气扬的洋人马车飞速驶过,小贩们连忙用土布盖住挑担,动作慢的,担子里溅上了灰。
只好把那落灰的糕点拿出来使劲吹,吹完放回担子里继续卖,一边小声咒骂。
最传统的中国,和最新潮的西方,在这个城市里生硬混合。相比之下,教堂里的土洋结合婚礼,倒显得颇为和谐。
回廊的白石板长椅上,已有人坐着等。一双长腿搁在石阶上,似是闭目小憩。
林玉婵抻平裙子,隔两尺坐在他身边。
“老板,融个资呗。”她温言软语,甜甜一笑,“企划书信昨天已托人送去了,有空看吗?”
苏敏官连忙站起来,热情朝她作揖。他神色轻快,眉梢眼角都带笑意。
他也接到了请柬。他穿了件八成新的青色长褂,窄袖立领,衬得眉眼干净利落。
但款式面料都属平常,穿出去显气质,又不会抢了新郎的风头。
“多谢林姑娘看得起我,但苏某爱莫能助呀。”苏敏官上来就狡黠微笑,“义兴船行要扩张,老窝在上海不是长久之计。我刚刚看好宁波、镇江的两处码头,连泊位带仓库,要交许多押金的,头疼得很……哎,生意做大了就是麻烦,赚钱再多有什么用,银子买不来快乐……”
一边高谈阔论,一边笑眼看她,对林姑娘眼下的穷途末路、现金流衰竭,表示极大的同情和精神上的支持。
林玉婵白他一眼:“送股份!”
苏敏官抿起嘴角,细细品着这三个字里的咬牙切齿。
他低下头,怀里抽出林玉婵投递来的“融资企划书”,一页一页,慢慢翻看。
当初义兴船行奄奄一息,他为了活命,咬牙送她股份,让这姑娘得意好久。
现在这一箭之仇终于得报,苏敏官神采飞扬,欣赏林玉婵那一脸稚拙的商业假笑,故意拖长声音,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欠揍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