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婵作天真小妇人状,笑道:“真的嘛!我不信!”
她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忽然袖子里飘出一张纸片,摇摇晃晃落在地上,混入落叶里。
纸片上密密麻麻写着字。林玉婵慌忙告罪蹲下,在落叶堆里使劲扒拉,想赶紧把它找出来。
此时小潘夫人的心思全在孩子上,正询问郭氏她一天吃几顿;倒是大潘夫人对这古灵精怪的小寡妇有点感兴趣。见她慌张,沉声道:“你找什么?给我看看。”
林玉婵嗫嚅:“没、没什么。”
大潘夫人提高声音:“送过来。”
她只好遵命,双手将纸片捧过。
大潘夫人识文断字,骤然一看,那上面密密麻麻有汉字,却一下读不懂,倒过来又翻过去,忍不住疑惑:“你这是什么?”
林玉婵笑道:“这就是一个月学洋文的诀窍,上海滩人手一份,洋泾浜独门秘籍。夫人不嫌弃,我给您念叨念叨。”
她小心拿捏着分寸,在“耍猴”和“讲理”之间来回横跳。见大潘夫人脸上确是肯定的神色,才接过纸片,抑扬顿挫地念起来。
“来是‘康姆’(e)去是‘谷’(go),是叫‘也司’(yes)勿叫‘糯’(no)。‘翘梯翘梯’(吃tea)请吃茶,‘雪堂雪堂’(sitdown,sitdown)请侬坐。‘麦克麦克’(ark,ark)钞票多,廿四块洋钿‘吞的福’(enty four)。真崭实货‘佛立谷’(very good),如此如此‘沙咸鱼沙’(so and so)……”
她的上海话不甚标准,贴心地带了点京味儿。还没念完,旁边丫环嬷嬷齐齐绷不住,笑得前仰后合。那个嬷嬷正端着茶,噗的一声转身,咳嗽着连声告罪,请了个安。
女乐师彻底乱了阵脚,松了指法,低头掩口窃笑。
只有一个没笑的:一旁的小翡伦被这笑声吓到,小嘴一瘪就要哭。
郭氏赶紧把她抱远,嘴里哼哼的哄。
小潘夫人马上跟了过去,凑在旁边跟着哄,一边埋怨:“说相声呢?也不通知一声儿。”
大潘夫人嘴角弯钩,用力板着脸问:“这顺口溜是你从哪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