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止是他。在今后的漫长岁月里,史海中浮出的那么多仁人志士,从军的从商的学医的教书的,又何尝救得这许多人?
林玉婵不觉烦躁起来。要不是她多此一举,非要放这批猪仔,她和苏敏官眼下也不会狼狈地漂在江里。
苏敏官半闭着眼,似乎看穿了她心事,轻声笑着给她补刀。
“阿妹,我先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滥做好人。”
“我?”林玉婵失笑,“过奖。”
这简直是颠倒黑白。林玉婵自己心里清楚,她唯一的生存目标就是苟到大清完蛋,走到现在的每一步,都是为她自己的未来打算的,堪称自私自利典范。
怎么就成滥好人了呢?
不过救人这事她的确做得欠考虑。她取一条干净毛巾,把苏敏官的伤口轻轻盖住,用旧衣扎好,一边小声自我检讨:“第一次发动群众运动,没经验。以后要改进一下斗争方法。”
苏敏官:“……”
又讲客家话了。
他提高声音叫:“红姑。”
红姑在外面划船,担心敏官少爷伤势,又不好意思乱进。听他叫了,才放下桨,脑袋往舱门里一探,差点吓回去。
“乖乖,这是被鲨鱼咬了吗?”
苏敏官:“红姑,烦你拿一件干净衣裳,给林姑娘换上。再将船泊到河南岛海幢寺下码头。你掌舵之技高超,切勿让旁人知觉。否则你只能再回一趟老家。”
红姑心中疑虑愈盛,但还是点头照办。
船行靠岸,林玉婵才意识到,所谓“河南岛”,就在珠江南岸,是后来的广州市海珠区,广州塔、中山大学的所在。
但现在海珠区地广人稀,大部分还是农田水塘,其中点缀着宗祠民居。靠岸一座寺庙,雾气中亮着长明灯火。波浪卷过船舷,送来夜半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