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边,红姑一边用方言咒骂鬼佬不得好死,一边把案板剁得咣咣响,给自己压惊。片刻工夫,端上来一条鱼,一碟菜,一大盆河粉。
那鱼是林玉婵最喜欢的清蒸豉油鲜鱼。她本来是天天在红姑这里蹭饭的,高高兴兴地拿起筷子开吃。
苏敏官显然没胃口。他捡起一条鱼尾巴,心不在焉地喂小狗。
木兰不知何时蔫不出溜地踅了回来,在他脚底下摇尾巴。
红姑连声催:“敏官少爷多少吃点,给个面子。”
林玉婵忽而想起来一件事,放下筷子,小心翼翼问:“方才……”
苏敏官放下筷子,“嗯?”
林玉婵指指红姑:“方才你对那洋人老爷说……你是她的……虾子饼?”
林玉婵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八卦了。倘若他是为了解围随口一说,事后难道不应该像古人一样赶紧道歉,“事急从权,冒认丈夫,有损娘子清誉,万望恕罪,巴拉巴拉”?
但要是他真跟红姑是两口子……这怎么看怎么不像嘛!
苏敏官听完她半句话,忍俊不禁,拨着筷子说:“阿妹,你很看不惯我单身一人?”
林玉婵:“……”
这是古人该说的话吗?
她被这话噎得脸上一热。苏敏官还记着她那日“假冒未婚妻”的仇,那明晃晃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质问:你就这么操心我的终身大事?
有时候林玉婵觉得,这个世界早就暮气沉沉,它的命运早已尘埃落定,人们再怎么挣扎,都逃不出那个沉重的命运;
有时候她却觉得,这里很多“古人”一点也不像书里、电视剧里的那种古人。她在这个世界里完全没有先手优势。对历史进程的剧透无助于日常的鸡毛蒜皮,每天好像掉进了个涡轮洗衣机,一天天被人牵着上蹿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