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抠着牙缝里的烟叶,指着对面府衙门口空地,命令:“那里等着。”
林玉婵在衙门口坐到午后。天气逐渐闷热,云层降低,空气中似是能拧出热汤来。
她倒不太担心衙役出尔反尔。这长班收钱收得如此熟练,说明“交费赎人”已成产业。
大清真是要完哪。
衙门口人来人往,有穿着体面的客人,也有挑担送货的小贩。偶尔有几个来去匆匆的兵丁,扛着大刀长矛,看起来威风凛凛,就是不知战力如何。
没过多久,苏敏官就让人推出来了,手腕刚解了枷,还留着一圈红印。
不出意料,他满脸莫名其妙,不死心地辩解:“我没未婚妻……”
衙役收钱办事,有始有终,一把将他推下台阶,笑道:“这女仔有情意,你以后规矩着些,别再让我抓着!”
苏敏官没刹住步子,踉跄着跑出五六步,一低头,正好跟林玉婵鼻尖对鼻尖。
“不是……这是谁……”
没认出来。也难怪,当时他以为自己碰上诈尸,根本没敢细看。
他赶紧立正站好,左手盖住脖子上的木枷红痕,右手抹了抹蓬乱的头发。胳膊一抬,又发现多日牢狱折磨之后,自己衣衫实在不整,苦于没有第三只手,只好任两片破烂的前襟迎风飘舞,露出胸膛上的几道鞭痕来。
他索性狼狈到底,也不遮掩了,拱起双手,不修边幅地跟林玉婵作了个揖。
“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记得自己定过亲。你赎的要是别人,赶紧追上那个长班还来得及。”
他用辞礼貌,然而语气冷淡,眼中闪着警惕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