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师祭神与衣胜寒连袂下山,这两人已得知天一教教主原来是尊主故人,听仆役通报此人归来,丝毫不敢怠慢,忙下山相迎。
看到莫醉秋默默无言地跟在衣胜寒身后,琴松一怔,望着衣胜寒刚想询问,衣胜寒已抢先道:「你家尊主半途有事,与我分道而行,他回来了么?跟他说,故人韩逍到了。」一边朝两人使了个眼色。
琴松不蠢,即刻会意这天一教教主想必是不愿在莫醉秋面前吐露真实身份,于是恭敬地道:「回韩大侠,尊主他尚未归来。两位请先上山再说。」
衣胜寒微微皱眉,以师祭神的脚程,这两天也该赶回祭神峰了,莫非途中遇事耽搁,抑或在断剑小筑寻仇受了挫?想起那个神秘的老仆,倒有些为师祭神担心起来,但素知师祭神行事比自己谨慎得多,即便遇险,也应当不至于出大纰漏。
他决心不再在此事上浪费心神,领着莫醉秋直上峰顶。
莫醉秋以为韩逍会直接将他带去丹房见药泉,结果却被安置在他从前居住过的那间斗室内。
亲眼看着仆役将斗室洒扫停当,衣胜寒这才满意离去。
行到无人僻静处,他忍不住叹气。全怪师祭神那天信口开河,却叫他现在上哪里找个活死人来应付莫醉秋?
算了,这个烂摊子,还是得留着等师祭神回来再收拾。
「公子,晚饭来了。」
掌灯时分,仆役端来几盘精致菜肴。
莫醉秋等人走了,慢慢坐到桌边,对着一桌子饭菜,思绪不由自主回到了一年前。幽幽红烛下,少年盘踞了饭桌,像是生怕有人争食,吃得飞快。听到他在闷笑,少年黑亮的眼睛不满地朝他一横,明明是生气警告的表情,他却觉可爱之极。
他当时就在想自己若有这么个狡黠俊俏的弟弟,必定平添无数乐趣,所以逃亡途中,他明知将会自取其辱,仍毅然决定求同门收留这个与自己萍水相逢的少年,想给少年一个衣食无忧的未来,才会时刻都想保护少年,哪怕少年审视胜过他千万倍。
只可惜随后的一切如脱缰野马,均非两人所能驾驭……
莫醉秋长长地吐出一口郁气,天一教教主那份恩情他背负不起,更配不起,所以,就让他用这条本就该属于衣胜寒的命来偿还吧。
翌日一早,他就起了床,等着人来领自己去见药泉,枯坐到正午都没动静,问那送饭的仆役,那人一问三不知,只管摇头。
莫醉秋无奈,又连等两天,仍不见药泉出现,甚至连韩逍也不见踪影,似乎他的存在已被人彻底遗忘。他惊疑不定,眼看落日的影子在地面越拖越长,终是沉不住气,出了屋子。
如果不是急着救衣胜寒,莫醉秋万分不愿再与那男人碰面,眼下却不得不去找韩逍。他并不太熟悉祭神峰的地形,沿途问了好几个仆役,总算问明韩逍所在,辗转找上贵客所住的那座别院。
几丛修竹挺拔青秀,半掩粉墙,分外幽静怡人。
两扇院子大门虚沿着。莫醉秋轻轻扣了数下门环,又唤了声韩逍,不闻响应,暗忖自己归途中没给韩逍好脸色看,男人多半记恨在心,故意对他不加理睬。他咬了咬牙,径自推门而入。
庭院中也栽种了大片青竹,厢房门大敞着,案头香炉内还点着檀香,却不见人影。
莫醉秋既来到,不想白走一遭,便点起烛台,在房中坐下了静等。
没多久,院门一声轻响,被人推开。
来了?莫醉秋从座椅中抬头,适逢来人已走至房门外,拂开了木门。「衣胜寒——嗯?怎么是你?」
师祭神讶然挑高了眉。他刚返回,正想找衣胜寒商议要事,不料扑了空。
「你在叫衣教主?」莫醉秋比师祭神更吃惊,他确信自己刚才没有听错,可师祭神来这里找的人,不应该是韩逍么?
看来,莫醉秋似乎尚未知道实情。嘿,他那小师兄此次未免太能忍了!已经把人骗回了祭神峰,还遮遮掩掩地不吐实,难道打算把谎言继续撒下去?师祭神暗自好笑,忽闻轻若棉絮的脚步声正向别院走来。
他转身,暮色里见衣胜寒已步入院中,周身隐约有罡气流动,显然刚练功完毕,他迎上前笑道:「胜寒,你回来得正好——」
衣胜寒的目光越过师祭神肩头,一下看到座椅中脸庞发白的莫醉秋,他遽然色变。师祭神那一声「胜寒」,无疑拆穿了他的底细,他飞掠进屋内,毫不客气地斥道:「师祭神,住口!」
「你们?」师祭神目光如炬,顿时觉察到这两人之间气氛诡异,敛了笑。
衣胜寒苦笑,一时半会儿又如何能向师祭神说得清楚,况且眼下最紧要的,是先安抚莫醉秋、他一指大门,对师祭神道:「你先出去,我迟些时候自会找你。」
师祭神看了看他满脸的凝重,点头,飘然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