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地弄醒莫醉秋,他却并不想那么做,只想就这样与之两相依偎,享受难得的片刻平静。
也只有当莫醉秋昏睡之时,才肯乖乖地躺在他怀里,不再想着念着那个关山雨,真正只属于他一人……
衣胜寒摩挲着怀中人微凉的脸颊,半晌,替莫酵秋盖上毛毯,一跃下车。
小帐篷内,阴冷如冰窖。
衣胜寒冷着脸,拍开了关山雨先前被他制住的那几处穴道,朝地上的长剑瞄了眼,忆起适才关山雨对莫醉秋说的那些话,似有心求死。药丸炼成之前,他还不想要关山雨的命,便寒声警告道:「你若敢自寻短见,我就扫平断剑小筑。」
关山雨没出声,只是缓慢伸出手,捡起衣物,披上身。
他侧着身,衣胜寒看不见他面上表情,但料想关山雨绝不敢造次,当即转身离去。将出帐篷时,听到关山雨沙哑着嗓子低声道:「衣教主,今晚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衣胜寒缓缓回头,黑眸在暗色里锐利逼人,打量着男人惨淡无比的面容,倏忽冷笑,悠悠地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今后就给我离醉秋远点!」
关山雨凄然苦笑——莫醉秋和衣胜寒先后离去后,他也慢慢从哀痛中回过神来,回想起莫醉秋那时的情形,分明像是着了人的道,受药力驱使身不由己。
果然是这天一教教主的诡计!
是怕杀父之仇的罪名还不足以让莫醉秋对他彻底改观,所以才用这卑劣手段,令他师徒两人做此兽行,从此再也无颜而对彼此么?
这貌如天真孩童的大魔头,确实够卑鄙!为了醉秋,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那个徒儿落到此人手里,哪还有退路?
关山雨直替莫醉秋揪心,涩然长叹道:「衣教主,醉秋那孩子是个死心眼,你若真有一丁半点在乎他,千万别伤了他。」
「姓关的,你凭什么说这风凉话?」
衣胜寒阴沉地瞪着关山雨,要不是为了炼药,他直想一掌送这伪君子归无。「醉秋不惜触犯门规,冒死为你夺来血灵芝治病,你非但不领他的情,不护着他,反而亲手挑断了他的手筋。若论无情无义,你可比我天一教的人都厉害多了。呵!」
他不屑地冷笑两声后,拂袖而去。
衣胜寒所说的,正是关山雨心底磨灭不了的一块疮疤。他对着冰冷空气,喃喃自语:「醉秋,师父只是想你能平平安安地过一生,怕你堕了邪道,才下此重手伤你……」
以为忍痛废了醉秋的武功,醉秋尚能如个普通人一般安度此生,可世事变幻,远非他所能测知掌控。
他看不透前路茫茫,等待着莫醉秋的,将会是什么?
「……我没用,没能替你照顾好醉秋……」他捡起长剑,木然轻抚着剑刃上那道凝固的深褐色血迹,一遍又一遍,枯坐至天明。
金红旭日跃出云翳,驱散了寒气,地面沙石上凝结的白霜在阳光照拂下瞬间蒸腾,温度随着日头节节升高不断地攀升。
赤翼在空中来回飞旋,不时发出几声嘹亮呜叫,似乎因迟迟不见主人的马车行进,牠盘旋两圈后,敛翅落在了车顶上。数百斤的重量压下来,顿时令整个车身都往下一沉。
莫醉秋被晃醒了,茫然睁眸,迎面便是一张清秀带笑的小脸,昏迷前的那些画面也随之涌进脑海,莫醉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衣胜寒俊俏如金童的面孔,如今在他看来,比任何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更可怕。
没漏掉莫醉秋目中掠过的恐惧与厌恶,衣胜寒乍见莫醉秋清醒的几分欢喜即刻不翼而飞,被愠意取而代之,可又不想冲着刚醒来的莫醉秋发作,他暗中按下了怒气,取了水囊和干粮递给莫醉秋,微笑道:「醉秋,你饿了吧?先吃些东西,再回总坛去。」
莫醉秋没有接水囊,反而皱了眉,忍着下身针扎般的刺痛慢慢坐起身,拉开了车帘。
他想要找的那个人就坐在远处的沙地里,背上落了一层阳光,孤寂又刺眼。
莫醉秋默然松开手,任帘子落回原处,隔断了视线。
衣胜寒被冷落在一旁,气得不轻,随手丢开食物,隔着布帘扬声道:「姓关的,还不过来赶车?」
听着关山雨略显迟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慢行来,莫醉秋凄凉地无声笑了笑,面向衣胜寒,跪直了身体,轻声道:「衣教主,你答应过给我一年期限去找千年血灵芝的。」
衣胜寒由震愕转为光火,厉声怒斥:「莫醉秋,你还没睡醒么?那人是杀害你双亲的大仇人。你身为人子,不替父母报仇,已经是大不孝!你还要为了他跟我作对?」
莫醉秋全身都在轻颤,咬紧了嘴唇。就当衣肚寒以为他羞愧难言时,莫醉被却挣扎着开口,每个字均在抖,但没有犹豫。「衣教主,我要去天山。」
「你!」衣胜寒此刻,终于算是彻底领教到了莫醉秋的死心眼,震怒之后目光微暗,旋即冷笑:「我如今反悔了,半刻也不想等,就想尽快把丹药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