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完,这个年也算是结束了,大街上的商铺全部开始重新营业。
茶庄也为新的一年的营业进行了一次议事。
茶庄管事先是呈上今年准备的新品,其中一位管事介绍道:“新品的茶叶是工人们摘取细嫩、叶背多白茸毛的芽叶,加工时不炒不揉晒干,使白茸毛在茶的外表完整地保留下来。”
管事说着,将泡好的新品奉上。
贺父问:“暄儿觉得这茶如何?”
贺暄轻抿一口,道:“滋味清淡、鲜爽回甘,是好茶。”
贺父点头认同道:“今年茶庄就主推这款茶叶了,对了,这茶的名字还没取,暄儿可有主意?”
贺暄垂眸看着杯中茶叶,思索片刻后道:“茶叶上披满白毫,不如,叫白云碎如何?”
“白云碎,白云碎。”贺父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两遍细细品鉴,而后道,“这名字别致,取得好,这茶就命名为白云碎吧。”
管事连忙记下,他笑着道:“公子果然博学,白云碎这名字雅致,届时肯定能引起热销。”
贺暄道:“茶能不能卖得好,是茶叶的原因,我只是出绵薄之力。”
几位管事连连道:“公子谦虚了。”
贺父看着贺暄,满目都是自豪,他道:“就是,我们暄儿自小聪明,自懂事以来,可帮了茶庄不少忙,等将来暄儿当家了,肯定能让贺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倒是我就天天在院子里养养花,抖抖鸟,安享晚年,哈哈。”
虽然贺暄体弱,但是他自小聪明懂事,在贺父心中,儿子就是他的骄傲。
贺暄听着父亲的话,笑着道:“暄儿会努力的。”
“好。”贺父笑着道,他想起了什么,又吩咐了一句,“对了,记得把白云碎送去北城宫家,宫二公子肯定会喜欢。”
“是。”
“议下一项吧。”贺父道。
一个管事道:“关于去年那件事,虽然那个梁记已经受到报应倒闭了,可难免,以后会再有这样的人出现,咱们贺记,该提前准备好应对之策。”
去年梁记的手段让贺父吃了大亏,提起这件事,他也皱起眉,道:“是,咱们这次是该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贺暄捧着手心的茶,道:“其实梁记压低价格售卖的手段并不足为俱,如果再有人想压低价格,那我们就用更加低的价格。”
“更低的价格?”一个管事道,“可是用更低价格,我们不是更加亏钱吗,咱们的茶叶可都是实打实的好茶叶,价格也是非常公道的。”
贺暄道:“只要茶叶能卖出去,就算低价,亏损也在贺家的可承受范围之内,但是例如梁记那种小茶商,就承受不住了,到时候,他们肯定比我们先关门,届时,我们再涨价,即可填补亏损。”
管事了听了连连惊叹,道:“公子好手段。”
可贺父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他道:“不行,若是我们也降价,那整个黎城,不,整个南方的茶商都会受到影响,王记的翠醒,刘记的雨滑都是好茶,若是他们都关门了,这些好茶叶就没了,暄儿,我们不能做这种不义之事。”
贺暄沉默片刻后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贺父笑着道:“暄儿,为父知道,你没有恶意,你向来是最宽容善良的。”
“嗯……”贺暄垂眸应着,向着手中杯里晃荡的茶水,眸色有些沉。
父亲口中赞叹的王记,刘记,可却都不是什么好人。
王记年年比着贺家抄,和梁鞍属一丘之貉,比梁鞍好一点的是他的手段更聪明一些,还真抄出了一条生财之道,刘记更是到公然将贺家的茶和他们的茶放在一起,在贺家茶上贴上次品二字,前几年还做出过往贺家灌溉茶树的水源下毒的事。
父亲就是太过敦厚心善了。
贺父道:“这件事,我会找个时机和几大茶商商量一下对策的,大家安心,议下一项吧。”
……
议事散后,贺暄去往揽月亭找阿晟。
今日议事,他身边不便带着阿晟,就让阿晟自己来这里练字,也不知道他下午写了多少。
看着庭院里挂满的星星灯和亭中那个认真的背影,贺暄的唇忍不住勾起。
阿晟进步飞快,这两日,应该就可以将千字文练完了。
“练到哪儿了?”贺暄靠近,出声问道。
“啊。”男人看到他来,连忙将自己一下午的劳动成果举起来给他看。
“矩步引领,俯仰廊庙。
束带矜庄,徘徊瞻眺。
孤陋寡闻,愚蒙等诮。”
贺暄一行一行认真看着,他夸赞道:“这么快,都写到最末尾了。”
“啊。”男人将脑袋凑过来,讨要夸奖。
贺暄揉了揉他脑袋,看向最后一行。
“谓语助者……”贺暄轻笑,道,“你后面怎么画了四个圈,是不会写吗?”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面上神情怔住。
三月公子,也有这样的习惯。
他文章干练简洁,及少出现语气助词,偶尔有需要用到语气助词表示的时候,便以小圈替代。
相似的笔迹虽让他起过疑心,但并不足以证明阿晟和三月公子之间有关系,可若再加上一样写字习惯呢。
贺暄只觉得脑中有惊雷划过。
“啊。”男人并没有察觉到贺暄情绪的变化,见贺暄停住了动作,他傻笑着亲昵的用脑袋去蹭贺暄的手心。
贺暄猛得将手收回,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向后退了一步。
“啊?”男人神情懵懂的看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丰三。”贺暄跌跌撞撞向亭外走。
因男人写字时容易紧张,所以贺暄后来吩咐了丰三在亭外十步伺候。
“公子,您怎么了?”丰三听到动静,连忙小跑着过去扶贺暄,他瞪向一旁无措的男人,道,“是不是阿晟又发疯冲撞公子了!”
贺暄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无心解释,他道:“扶我去书房,快。”
贺暄少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丰三也不敢再多话了,他道,“是,公子,你别激动,小心气坏了身体,奴才这就扶您过去。”
贺暄快步去到书房,在书房里飞快翻找着什么,墨台被他打翻,桌上的书也被弄掉了好几本到地上,丰三不知道贺暄这是怎么了,在一旁着急得不行,他道:“公子,您在找什么,奴才帮您一起找,您别弄伤了自己。”
“哗啦——”在又打翻一个木匣之后,贺暄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是从前三月公子寄给他信。
他很佩服对方的才华,所以每次的信件,他都连信封一起好好保存着,偶尔翻出来看时也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对方的字迹,这次,他却什么都顾不得,将其中的信件拿出来的时候甚至差点撕坏信封。
他颤着手,将信件展开,而后又拿出刚刚从阿晟那里拿来的字。
两封字叠在一起对比,上面的小圈果然一模一样。
怎么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
明明在书信中,谈吐豪情万丈意气风发的挚友,被打断手脚,被捆住脖颈,被锁进笼子,成了一个连笔都不敢握,连话都不敢说的奴隶。
贺暄攥紧手心的纸,红了眼眶。
“咳……咳咳……”
“血!公子,您咳血了!”丰三惊叫道。
贺暄身体弱,情绪激动时,严重起来,甚至能要了他的病。
“公子,您别吓我,到底是发生什么了”丰三慌忙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贺暄。
“他……他呢……”贺暄道。
他一张口,更多的血流了出来。
“谁?公子您在说什么”丰三被吓得六神无主,根本无法再去思考贺暄的话,他哭喊着道,“来人,快来人,公子又发病了。”
贺暄推开他,蹒跚的向外走。
可这时,他已经意识不清了。
恍惚中,他好像看见了天上的太阳坠落进淤泥里,天地间变得一片漆黑,再没一点儿光亮。
应丰三的呼喊,一行人涌入书房,阿晟也在其中,他看到贺暄嘴畔的鲜血,着急得“啊啊”叫着,想要靠近。
丰三瞪着他骂道,“你还有脸过来,你到底做了什么,公子居然气成这样!”
“啊……”男人神色无措,想要靠近。
“滚开。”
丰三一把推开他,是府里的下人一起带着贺暄离开。
那两张沾了血的字迹被昏迷的贺暄松开,在混乱中掉落到阿晟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