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国,黎城。
眼下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雪没日没夜的肆意下着,房梁屋檐,树木道路,皆被皑皑白雪覆盖,街上的行人就算穿着厚厚的夹袄和雪披,也会在冷风袭来时忍不住发颤。
然而在黎城最中心的一方院子中,却仿佛与整个冬季隔绝。
雪花飘进院中的那一刹那,就会立刻化作白烟,烟雾朦胧中,侍女穿着轻薄的纱裙侍弄着娇艳花朵,五颜六色的蝴蝶在她们的裙角发鬓旁飞舞着,院中的一切都宛若仙境。
当然了,这里并不是什么仙境,而且天启国知名富商贺家的府邸。
贺家有位公子,名叫贺暄,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从会喝奶开始就一直喝药,不能冷着,不能热着,轻易一个小病就能要了命,于是贺家专门修建这处宅院让他养身体。
修建这间宅院花了大价钱,请了当年修皇宫的工匠后人设计,亭台楼阁雕栏玉砌,墙壁和地板更是藏有玄机,能让小院一年四季都能维持春天的温度。
“公子请看,您前阵子说喜欢月亮,大人立马给您送来了。”
池塘边,身披华贵白色狐裘的少年,被十多个下人簇拥着,其中为首的贴身侍从丰三,正指着池塘中那轮发着光的黄色圆轮介绍着。
当然了,天上的月亮是摘不下来的,丰三口中的“月亮”,实际上是一盏灯的倒影。
贺大人为了讨儿子开心,花大价钱让工匠炼制了一盏状似月亮的琉璃灯,琉璃灯雕刻精细,透光性也极好,将它藏于池边树中,再倒映进水里,隐隐绰绰间看着,就和天上那个会发光的月亮一模一样。
周围的下人们伸长脑袋向水中看着,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叹声,贺暄的神情却只有无奈。
前阵子,他新读了一首颂月的诗,心里喜欢得紧,总忍不住时时吟上几句,丰三问他:“公子最近喜欢上了月亮?”
他那时没多想,点头应了声是,于是就有了这个月亮。
“公子,今后只要点上灯您就能看到月亮了,白天或晚上,想什么时候看都行……”看着贺暄面无表情的脸,丰三的话语顿住,他道,“公子,这月亮您不喜欢吗?”
“喜欢。”贺暄道,他能看出父亲为了哄他花费的心思,配合笑一笑又何妨。
“父亲有传书信回来吗?”贺暄问。
“回公子,有的。”丰三显然也准备着将书信给贺暄,贺暄才一开口,他就立马呈了上来。
贺暄接过拆开,将厚厚一叠书信展开。
父亲的信里如往常一样,写满了絮叨的关心,这些关心的话贺暄都听了十几年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看了上句就能猜到下句,可他还是耐心得一字一顿去阅读,漂亮的眸中含着笑意。
忽然,贺暄的视线在信的某一行顿住,他道:“父亲今年不回来过年吗?”
“是。”提起这事,丰三的面色变得不太好看,他道,“咱们这边今年不是来了好几个外地人买地开茶园吗,他们那些人乱来,将茶叶的价格压得低低的,天地良心,咱们茶庄十几年没涨过价,可因为他们,咱们从前的顾客跑了大半,若是想卖出去,只能降价。
大人不愿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可咱们这边露水重,若到了春天仓库里的茶叶还没卖出去,就更不好卖了,所以大人去了北边,打算再找找销路。”
贺暄闻言微顿,而后笑道:“我碰巧在北方有一位朋友,既然父亲也在,那就请他替我走一趟,为我那位朋友送一份最好的茶。”
丰三好奇道:“公子居然在北边也有好友?可是在诗会认识的?”
“嗯。”贺暄颔首应道。
贺暄虽因体弱极少出门,但却极爱读诗,常常以书信与人探讨。
贺暄唤道:“宋漠。”
一群侍从中,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走向前来。
贺暄将腰中贴身佩戴的玉佩取下的递给他,道:“你去一趟驿站替我传信吧,将这枚玉佩也一并寄去。”
“是。”宋漠接过玉佩,垂头行礼,而后沉默离开。
丰三白了他一眼,轻声抱怨道:“这个宋漠,怎么总是这么阴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