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殿下。”
少顷,二人相笑登舆,先后入城而去。马车将雪做的白绢拉出长长的划痕,割断了过去与将来。
风寒刺骨,簌簌骤住,流云倏遏,露出了清明的乌金,照着梅边浅池,鱼儿与水。过去的时光如它们锦色的尾,绵密地徜徉过,就抵达了支离破碎的现在。
静谧的亭下,楚含丹趴在扶槛上,乜呆呆盯着池内的鱼出神,似乎并不受这冰天雪地影响。或许没有哪片雪花能比她的心更冷了,她已经十分适应这种残酷的寒,不再指望春的到来。
曲径上却见夜合款步而来,臂弯上搭着一件狐皮毛大氅,不时入得亭中,“小姐还是披件大毛的衣裳吧,天这样冷,你还偏爱在这亭子里坐着。”及此,她笑一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你偏爱看这些鱼,仔细身子冻坏了。幸而我上半年当东西时,留下了这件大毛,不然这个冬可怎么过?”
“有你就能就过,”楚含丹脑袋由扶槛上调过来,仍旧枕着臂上睨着夜合,“你都替我操好心了,我还怕什么?夜合,我听说你哥哥给你定了门亲事?……算起来,你也是个老姑娘了,是该嫁人了。”
有萧萧瑟瑟地风穿亭而去,趁势将夜合身前的炉子刮起火焰,她提了个铜壶墩上去,一行将一应茶具在案上摆开,一行扭头搭话儿,“是,小姐又不是不晓得,我没有父母,凡事就只有哥哥做主。说是个做小买卖的人户,家境说不上好,也算过得去,他们家做买卖的,也嫌弃不上我一个丫鬟,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
“定下什么日子?”
“说是明年夏天,”夜合笑着,将茶叶抖落在壶中,“小姐放心,就是成了亲,我也还陪着你。”
极轻地,楚含丹反将头摇一摇,“别陪着我了,你已经陪了我二十来年了,为我操尽了心,也该为你自个儿操心操心。夏天你出嫁,届时我大概也有了家财,给你陪一些,你好好儿的过日子去。”
夜合的笑脸消融下去,似乎有什么话儿想说,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捧来一盏茶,“喝点儿热乎的,暖暖身子。”
“我听说,清苑那边儿的明丰早上回来过一趟?可是有什么事儿?”
“哦,没什么,就是回来拿些原来大奶奶落下的东西。又传大奶奶的话儿,问老爷好、还问小姐好,也问二爷好,唯独没问大爷。”
“难为她还记挂着我,”楚含丹吹口气,就吹开了那浓浓的迷雾,“那宋知濯可曾说了什么?”
“可奇不是?这位也没说什么,就叫丫鬟将明丰来拿的东西都收拾好,给他带了去,多余一句话儿也没有。大概是近日因着整理大军的事儿忙吧,这不,下个月就要带兵往定州去了。”
正说着话儿,就见老远地,宋知书蹀躞进了院儿门,消瘦的身躯罩在豆绿的圆领袍内,是一枝将折未折的枯槁,似乎只等着哪片雪花儿压下来,就能枯本竭源。
四目相对后,他无色的眼错过去,像是不再贪恋世间颜色。脚步果然是轻飘飘的,像一缕风荡近了,踩上石磴。不想打了个滑,一个身子猛地便朝后头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