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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洒洒一番话儿,直气得玉翡跺脚,“这些还不就仗着爷的宠,眼下爷不宠了,迟早就把这些权,交到我们奶奶手上!”

侍婵穿着珍珠白绉纱褂,两鬓贴了白羽毛扣珍珠的钿璎,狂妄地翻了眼皮,似一只高傲的波斯猫,“你来了这样久,还不知我们府上是个什么境况?这些管家权原是在我们太夫人手里,太夫人没了便一直是孙管家帮着老爷操心,与咱们爷有何关系?年后忙完了,我们奶奶还拿着对牌儿去找老爷,说‘媳妇儿从未照管过这样儿大的府邸这样多的人口,如今办完了,请老爷还将对牌收回去’。我就站在边儿上,亲耳听见我们老爷说,‘这一个年节办得有条不紊,亲戚好友们的往来酬礼也办得十分妥帖,怎么就办不好?别贪玩儿,就当是你做儿媳妇儿的孝顺我,还替我多照管一些’。”

且笑着,将憋了一冬的恶气都随春扬撒,“这不,满府里的开销用度孙管家就每逢初一十五拿了来给我们奶奶核账。连你们院儿里的丫鬟每个月额外添的吃食衣裳胭脂水粉等物都是我们奶奶着人添的。我劝你,还是对我们奶奶客气着些,否则,就除了月例银子,别的一概没有,过不了那省检的日子,就去抠你们奶奶的嫁妆过日子好了。”

阳光照着玉翡额上渗出的粉汗,两片颊腮胀得通红,分明是有好大的不服,“哼,再得意,你也不过是领着五十两的月例银子过活。五十两,够买这样儿一支簪子吗?你如今头上戴的那些动辄千数,还不都是使的爷的银子?如今你失了宠,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还拿什么来装点门面?”

两尾珍珠流苏激烈地在她鬓便相撞,流溢到墙面碎银似的光,有那么两点跳在明珠腮上,像靥上对贴的花钿。

她笑一笑,将那匣子随手揭开,望见与童釉瞳髻上一模一样的玛瑙金簪,那些丝丝缕缕的嫉妒就再度绞上了心甸,“我用不着装点什么门面,什么日子我都过得。况且,宋知濯的人不在我这里,可满副家私都在我这里。你去问问他,他身上除了几千两的闲散银票与府里头几百两的月例银子,再有就是些朝廷俸禄了,加起来也就够给你们奶奶买顶凤冠的。”

“你霸着爷的家财,打量着就能霸一辈子?过不了几日,爷照样儿拿过去,还是得交给我们奶奶看管着。”

“那你就去问问他,”明珠游目而上,半嘲半讥地凝住她燥红的脸,“看他有几个胆子来管我要钱?他在外头应酬的用度,是使不着现银的,自有各家掌柜的来找我结账,若有别的,你去问问明安,是不是他拿了单子过来,作什么用、用多少都写得一清二楚,我才给他支多少去,但凡有账目不清的事项,一个子儿也别想拿。再有田产庄铺的各类进项,外头那些管事儿的也都是交到我这里来。这些时一直都是如此,你们爷要是有胆量,早就来问我要去了,你瞧他可曾来要过啊?哼,成日家狗仗人势的跟我摆什么奶奶的谱,你够格儿吗?别说你不够格,连你那主子也不够这个资格,好好的做你们闲散富贵的‘奶奶’好了,若再对我吆五喝六的,连着你们那威风的将军爷,我一齐叫你们没个体面日子过!”

言讫,她捉裙起身,擦肩过去时,又慢悠悠旋回来,将玉翡通身的打量,“你有不服,尽管去皇后娘娘跟前儿告我的状好了,横竖我早就背了个‘恶妾’的名儿,索性就坐实了它。或者你们也可以告到老爷那里去,不过老爷忙得很,除了大节下里你们能见着他,我可仿佛听说,你们奶奶连新婚第二日去请安,老爷也没见。”

见她摇首自去,侍婵满脸都洋溢着淋漓尽致的痛快,一双猫儿眼高高在上地睨向玉翡,“平日里不过是我们奶奶心善,忍让你们几分,你们还愈发得意起来了,今儿晓得了吧,谁才是这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凡你们聪明着些,也学学满府里其他下人的眼色,瞧瞧谁敢同我们奶奶横鼻子竖眼的?也就你们这些没眼力见儿的狗东西!”

她两指拈起案上的长匣,离得身子一寸远,仿佛那是什么脏的臭的腌臜玩意儿,随手就朝门扉处丢去,“什么破玩意儿,你们自个儿拿回去,这样的东西,就是要一千一万我们也有,稀得你来送!”

簪子由匣子里弹出来,滚了两圈儿,殷红如血的红玛瑙便脱落下来,随后丫鬟们陆续进来,软缎绣鞋踩过了身首异处的簪身与宝石,践踏了一则可笑的尊严。

直到入夜,玉翡想起这些话儿仍旧气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正值丫鬟们上灯,蓊蔚洇润的烛光在敞阔的一间屋子里渐渐流淌开,丫鬟们陆续信步而去。黄的光扫过了那支离破碎的一支簪,红玛瑙一层一层的溢出来缕缕幽艳,童釉瞳的眼注视着它们,犹似注视着自己表面的风光无限。

“那‘仙石’可曾放到爷书房里了?”

在玉翡透着不快的询问中,童釉瞳方将下巴细碎地点一点,尔后反问:“你说的这些话儿,真的是明珠亲口说出来的?”

“我难道哄你不成?”玉翡肩一撑,仿佛将破碎的体面重新撑起来,“一个字儿不差,全是她在你去书房的时候亲口说出来的。我说嘛,这一晃小半年,爷都在我们这里,一日也未回去过,她却佛爷似的不着急,连明安也对她十分敬重,感情是人家手里有钱有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