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言少顷,喜眉像是恍然忆起个什么,捉裙到榻前,一张尖尖的脸笑得颇有几分淫邪,“我倒听说一个事儿,只怕你们都不晓得。”
众人急急嗔怨,“别卖关子,你快说!”
她抿唇障袂,倏然噗嗤一乐,“两个月前,我有个局子,是京西路衙门万大人摆的局子,局上有个陆大人,叫的是云起巷织云堂的小鹿仙作陪。那小鹿仙同我说,周府嫁女之前,曾暗地里请过他们织云堂的冯妈妈到府里去住了几日。”
“这倒是奇了,他们一个官宦之家,请老鸨子到府里去做什么?难不成,那周大人竟然看上了冯妈妈不成?”
不知是谁一语,引得哄堂大笑,沁心将几人睃一眼,甩了袖口,“你们懂什么?既是出嫁前……,我看呐,一定是请冯妈妈去传那周家小姐什么房中秘术。”她复望向明珠,捉了她的手,“我说你可留心些,别让那周晚棠将你们宋大人的魂儿勾走了。”
明珠反笑得前仰后合,渐渐匀下气儿来,挂起一条眉取笑,“我怕什么?姐姐这样貌若杨贵妃、才比谢道韫的人物都没将宋知濯迷惑了去,我难道还怕她一个‘京师群芳榜’上没有名头的人物?”
将沁心说得发窘,连拢袖挥着众人,“该死该死,这丫头如今连我也拿来取乐了,快替我撕她的嘴!”
群姝闹起,不几时,白管家带来小戏,便一场戏酒齐欢。管弦丝竹欢畅一处,丫鬟们来来往往,将流水的席面排开。筵开坐花,最首就是四人连着青莲一桌,下首是丫鬟们围一张大桌。
满室的风流清声和着对过戏台的莺唱燕歌。朝欢三人各带了琵琶祝唱,又同丫鬟们讲:“我们也不是小姐夫人,大家不过是一样,平日里都是唱给男人们听,今儿也唱给姑娘们听听。”于是起哄喧闹不止,翠裙红腮,艳色流银的珠翠相交,组成了热热闹闹的香国艳海。
月华浓,星辉耀,照向彼端沉水入寂的夜。书案上簌簌纸响,一张张冷金笺被袭窗而来的风掀起一角,像是点算着一段凶险的前程。
笔端一止,宋追惗靠向椅背,望向折背椅上的宋知濯,“濯儿,景王的那枚印章上所刻的是‘应天授命’四字,是当年先皇所赐之物,童立行让他女儿将此物放在你身边,意欲何为不必我说。兹事体大,若是事发,咱们一家的前途性命都会折在里头,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缄默一霎,宋知濯目露凶光,扶手上的手掌渐渐蜷握起来,“父亲上次心慈,留了余地给他,他却恩将仇报,要灭我宋家满门,既然如此,儿子也不必顾忌什么岳婿之情。”
宋追惗拔座而起,遥望向支摘牗上一轮玄月,“你做了这样久的将军,又掌管殿前司,是也该杀伐决断起来了。既然他童立行不念伦常,那我们自然也顾不得什么亲戚情分,就给他来个请君入瓮。”
秉烛密谈中,灯影阑珊,琼玉无声而坠,一些人的生命亦要随之烟消云散。
回去的路上已铺了薄薄一层玉沙,花草木石星淡的味道在冰凉的空气里萦纡不散。前头是侍梅领着两个小丫鬟在引灯,淡淡的光晕染黄了方圆一尺的雪。
规律的脚步倏停,侍梅秉灯回望,见宋知濯站在月下,伸出一只手来,“灯给我,你们自回吧。”
侍梅心咯噔一跳,到底小心翼翼地问询,“爷不回去?爷要去哪里,我们送爷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