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轻如风头絮,大概是哭得累了的缘故。念及如此,宋知濯便兜着她缓缓躺下,胸膛轻轻震动,“你放心,老二正好任提点刑狱司一职,叫他来查。”
霜华之下,响彻明珠平和而坚定的声调,“若查出来谁做的,你不能轻饶。”
“好。”
明珠的手就抵在唇边,一把抹掉了腮边的泪,即又有一颗落在他的胸膛,浸湿了一片凉锦,“不论是谁,你都不能轻饶。”
他再度坚毅地应承一声,她似乎便安心下来,将眼皮一沉,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师出有名后,很快便以雷霆之势将绮帐的死当作一桩命案查办,日子就一天一天在沓杂纷呈的流言里淌过。
不过半月便真相大白——绮帐死于一种叫“归魂散”的毒药,而投毒之人,便是童釉瞳的陪嫁丫鬟初桃。经其供述,是受本家主人童立行指使,连带着将药铺的掌柜、传递的下人以及剩余的毒药一并起了赃。如是,绮帐之死在宋知书的张张公文里,就成了一个点燃朝堂纷争的火星。
自然了,不过是死了一个贱籍丫鬟,是否真是一朝宰辅所为天子都只作一笑了之,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因邓州久旱无雨,颗粒无收,而朝廷所放赈灾粮款落到百姓口中的不过寥寥,最终以致大批流民流窜进京,这等流民听闻一朝宰辅草芥人命后,便牵起盛怒,堵在各大府衙告御状——所告邓州知州大人童谏与其叔父狼狈为奸、欺上瞒下,贪污灾粮灾款,童谏更仗其叔父之势强占民女、侵民田地、中饱私囊等数罪并发。
一封封奏折终于在摇摇欲沉的夏末垒成了一案的铜墙,将天子赵穆困于其中,头疼不已。
书案边自有红袖添香,顺着盈袖往上,却是一张日渐苍老的脸。只见皇后段氏髻上斜立一支九翚翅凤簪,面上精细的脂粉沉淀出一个用力的笑,而脂粉下的韶华青春,却被永远留在了寿州。
她的手在缓缓摇墨,在长久的鸦静中终于止不住张开了两片朱唇,“陛下若是一时没有头绪,便歇歇吧,朝堂之事,又岂在这一朝一夕?”
盘龙髹黑的宽广折背椅上,赵穆秉笔朝摞高的奏折一指,“你看看,一堆不批,便又有一堆上来。全是弹劾童立行的折子,我在寿州这些年,倒不知他背地里竟然做下这样多的‘好事儿’!如今叫人都一一检举到我这里,叫我该如何护他?!”
雷霆一震,段氏忙福身行礼,“陛下息怒。”顷刻,语音柔柔地轻笑一声,“我瞧这些事儿,多数也都是他那侄儿做下的,陛下在寿州时就与他君臣多年,他的性子,陛下又岂会不知?我想,陛下心明如镜,必定是晓得其中缘故的。”
第110章 问责 这个晚饭没法吃
案上还瘫着一本奏折, 天子的眼冷峻扫过,再睨向面前的皇后,“朝臣上奏, 说童立行早已将他这侄儿过继成了儿子, 上头字字句句都说他纵子行凶, 目无王法,我能有什么法子?这一年, 我看他是愈发有些老糊涂了,担同平章事一职,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可他说到底也是我的老臣, 我又怎会不顾念旧情?我想, 转让他任太子太傅,专心教太子读书吧。”
段氏笑一笑,还算平滑的脸就如一张发了皱的浮光锦,“陛下英明,童大人年纪大了, 是该退居让一让那贤能之士。可臣妾多心, 总觉得这事儿……,跟宋家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