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烧桶热水来。”
夜,罩不住无边孤苦,隔着轻纱幔帷、袅袅淡烟,只有撩水轻响,宋知书在外头,楚含丹在里头,不过三尺,又似隔着千万里远,这千万里路化在脚下,是她追着别人的一步之遥,也是他跟在身后的亦步亦趋。
浓雾终散,再见天光,天光底下,是美人樱与月季颜色簇拥、金桂罩香着的一片小小天地。
这日照例还是鸾凤送来早饭,不巧,漏装了一碟炒芥菜,她将碟子一一摆开后才返回厨房去拿。
那阙桃红散花石榴裙方才消失在里间转弯处,明珠便捉自个儿的裙在楠木圆凳上坐下,一双银嵌边儿的银箸插入南瓜炖羹里,过了一会儿才提起来瞧一瞧,一一又将余下的菜都试过。
颇有些疑神疑鬼的样子落在宋知濯眼里,只觉可爱非常。他也跟着往那银边儿上瞧去,“你这是做什么呢?”
“试毒啊。”明珠眼也没眨一下,死盯着银箸头,等半晌仍未变色,她才将凝重之色缓一缓,“还是防备着好,谁知她往哪个盘子里下了毒……。”
这一扭头,瞧见他憋着一股笑,她来了脾气,往他腿上狠狠一拍,“你笑什么!我告诉你,你就只管这么着掉以轻心吧,看你哪天又瘫回去,鬼才伺候你!我这两天日夜悬心,你倒是不放在心上,得,一齐给咱俩药死了,当阴曹地府去做对鬼夫妻。”
她自又气又叹,宋知濯也忙敛了调笑,随她一块儿将愁绪挑上眉头,恨不得叫她看见自个儿比她还愁几分,“我倒不是掉以轻心,只是这银筷子不是事事管用,有的毒能试出来,有的毒却不能,譬如它能试出□□,却对许多有毒的草药不管用。”
“啊?”她半明半昧,尔后将筷子冷冷执在案上,倒像是同这双银箸在置气似的,“是哪个杀千刀的骗我这银子能试万毒!”
一风入室,裹挟桂香万缕,他却依然能从这满室桂香中捕捉到她髻上的皂香,“坊间传闻嘛,不必生气。你只瞧着有没有你不识得的野菜野果就行了,这你可比我强,我只知死读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像你,地上长的树上结的你都认得,活脱脱的山野《草录杂记》。”
这一夸,将明珠夸得如迎风傲立的黄腊梅,嫩黄掐腰水裙上暗影憧憧、落霞漫天。
鸾凤还未归的间隙,宋知濯又引她开了立柜门,里头赫然一个小匣子,他将匣子揭开,从里头拈出两只软金花藤曼样式的细镯,藤蔓上所开三朵小金花儿,蕊用红、蓝、黄三颗宝石缀成。
他将镯子温柔地套在她两个手上,“早上明丰才送来的,这样式是我自个儿描的,让明丰出去找了巧匠铸成,你瞧着喜不喜欢?”
“怎么想起来送这个?”明珠抬着皓白的腕子,凑在眼皮底下左右看着,只当腕上绕着世间最沉重的一缕情丝,她弯着眼笑了,“喜欢,比那些凤冠搔头的强多了,那些玩意顶在脑袋上怪沉的,这个倒是轻巧。”
暗风袭来,将他脑后的发带子拂到她脸上,勾勾绕绕间,将两个心困得死紧,“你倒是好打发,那些玩意儿可比这个耗金子。真是个省钱的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