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嘴里复又喃喃,“这也是个问题,也是一个问题……”但是随后,坐起身来,握住藤权介的双臂,“然而,然而,我有办法。”
父亲的眼睛好像浮肿了,像泡在水里死鱼。藤权介把他的手从臂膀上摘下,对他说,“您好好睡一觉吧。”
“不,可不能睡觉。”
说自己不会死的人是他,担心自己会死的人也是他。一到性命攸关的时候,动物的本性往往显露无疑。藤权介叹了口气,“典药寮的博士说,休息的话,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些医博士是怎么考进去的?砭针灸药一窍不通,成天与和尚一般念经做法,那干脆大家都去做和尚好啦,为什么还要典药寮呢?对待那些家伙,就应按对待神祇官的那般。明眼人也能看出是故弄玄虚。要是真相信他们的鬼话,那我今夜就去见地藏了。”
这个时候他喋喋不休,确实能说。藤权介只道,“哥哥的病不是好了吗?您一定长命百岁。”
父亲听了,乍然安静下来,“僧正也说,我长命百岁。”
“那是当然的事,僧正总不能够欺骗佛祖吧?”
“他有这个胆子吗?”
“我想说的正是这个。”
“好啊,说的也是。与你说的这一番话,也实在莫名其妙。”
父亲躺下之后,藤权介从房间里退出。天上云青青兮欲雨,廊上零星侍候的人,各个将指贯收紧成皮球的模样,头都垂得很低,好像人人都哭丧着脸。见到藤权介,就立马询问老爷的事。
“他倒很好啊。”这样子回答了,看得出来大家都因此松了口气,可空气仍然很重,呆在这里也很难受。便一路沿着渡廊,想要回到房间去,因此心情格外的轻松着,一时之间,脚步也又轻又快。
经过渡廊拐角,一面乌黑的屋顶蓦然生在眼前。苍老的钓殿远远立在水中,藤权介的步子停了。天上落下雨来,不知哪来的鱼腥味里,钓殿的木栏杆与卷棚屋顶都若隐若现犹如蓬莱。
忽然有说话的声音送来,三个束着头发穿白衣服的侍女匆匆跑到走廊上来,额发上各自插一把梳子,手上还端着吃饭的用具。见到藤权介,也不见怪,一一行过礼。藤权介喊住她们,问道,“为什么从这廊下走进来?陪膳到雨中去啦。”
三个侍女纷纷掩嘴而笑,“这是没有办法的呀,那个讨厌的左近将监,总吩咐我们做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