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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江南 虚海 1967 字 2022-10-18

可不出两三间的距离,就看到有一间房子,荧荧地晕着幽火。走近去观察,发现窗子也没安上,却把挂在窗口的竹帘都放了下来,只用几帐抵着。藤权介心里好笑,想道,“这样不会被风吹倒吗?”

有风过来的时候,却好像被几帐上挂着的帷幕吸进去了一样,不发出一点声音。竹帘因为抵着帷幕,也不摇晃。

藤权介又想,刚才是自己大错特错,这真是聪明的做法。风停下来,就有很浓的香味扑进鼻子里。藤权介为这种味道吸引,又靠近了一些,借着灯笼的光,更清楚地发现,从帷幕下面渗出来五颜六色的裙裾。仔细去听屋里的动静,都没有人在说话,好像一起睡过去了。

那么,这是那一间头弁姐姐的房间吧。藤权介踟蹰几步,觉得总要试上一试。便学着皇宫里公卿们的样子,从几帐之间的缝隙探身进去。发现厢房里面正睡着一个人,大概是那人的随身侍女了。对她无心注意,就绕过烛台柜子之类的家具,进到内室里面。定睛一看,果然有个女子盖着衣服睡着。

藤权介心里突突跳着,毕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一时站在那里无所动作,竟然生出想要回去的念头。静悄悄地到这里来,再静悄悄地走,全然当作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太窝囊了吧,被不相识的人知道了,也要耻笑。可这也非暗室不欺,要是不告诉别人,又有谁会知道呢?藤权介踟蹰半晌,犹自觉得,“我与那些人,终归不是一路的。”便实在提不起兴趣了。转身要走,有很轻柔的呼吸送进耳。

藤权介不禁又郁闷地想道,那个抚子,也像这种呼吸一样温顺,让人很抵触,非要说是我的妹妹,要我跟她朝夕相处。看见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可爱,但事后每每回想,都比死还要难受。这间宅子里的人,无缘无故地令我倍感家庭的痛苦。孔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哪里是胆怯就可以妥协的事呢。任何由自己来作主角的事情,想要一个结果,就要有一个起因。我现在站在这里,便是主观上的起因了。我是不能逃的。

于是蹲下身去,抱住那衣服里的人,低声说,“我想念你了好久。”

那人马上惊醒了,出声问道,“谁呀?”可是藤权介正抱着她,她十分害怕,刚说完话,连挣扎也不敢了。

藤权介抱起那个人,并不回答,伸手将房间里的蜡烛拿到面前。火光将两人的面相都照得很分明。藤权介对河源院的小姐说,“是你的钟情之人呢。”

河源院说,“可是,我哪有什么钟情之人啊。”这本来应该是心里想的话,结果直接的说出来,很不解风情。好在这个时候可以看到,她的容貌清丽端正,头发也很浓密。唯独盖着绿色的衣服,在橘色光晕下,被染成了难看的棕黑。藤权介心想,她比我应该长三四岁吧,但样子却很小,还以为是头弁的妹妹。心里依然有点怀疑,可是眉眼之间,丝毫看不出抚子的影子。

藤权介故意说,“你让我受了很多苦,你知不知道呢。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女儿家总有一点娇羞,可听到他这样一说,就把头抬起来看他。河源院心想,是今天来的藤原公子吧,天黑之前匆匆只偷看上了一眼,没想到近看的样子更加好看呢。可是他说的话,教人一句也听不懂。刚才说的也许是今晚方违的事,就辩解道,“天一神的事也要怪在我身上呀,你这人真不讲道理。快松开手来。”

藤权介不听她的,“你这人好奇怪,竟然对男人也很大胆,一直盯着我看。”

河源院把头低下去说,“你也看着人家,真很讨厌。”可是身体却很放松,上身依靠着藤权介。

藤权介说,“我长得很讨厌的样子么?”河源院哪里好意思回答这话。藤权介接着说,“我这难看的相貌,教你受到惊吓,厌恶我了吧。我也很讨厌我这样子。”

河源院心想,这是什么瞎话,说出来意欲何为呢。可藤权介的态度分明很诚恳,不像是恋人调情之时说的话。因为没有压低声音,还有一点年少人的沙哑。河源院奇怪地想,要是顺着他的话说,会不会真的教他伤心呢。反而安慰道,“您是宇多内亲王的贵人么,觉得你们十分相似。”

藤权介心里好笑道,闹了半天,她却不知道我是谁啊!就把她的脸掰正,又问,“刚才还觉得我很讨厌,哪一句才是真心的?”本来很成熟的模样,现在完完全全地说出小孩子一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