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泓陷入一阵黑暗混沌中,须臾似乎又有了意识,发现自己化作了四五岁的孩童,眼前间或有零碎画面闪过:
双目红肿的母亲打开他卧室的门,牵起他,说:“泓宁,走,我们去见你爹爹。”
母亲牵着他,走进一处晦暗隧道般的所在,那里有一道道带锁的门,每道门边都站着几名卒吏,他们看看母亲手里的凭据,冷漠地开了锁。母亲就这样带领着他,走向那阴冷潮湿,两壁都是囚牢的隧道最深处。
一名男子从最里面的囚牢中走出,手里提着一个医药箱,发现母子二人,他驻足而立,冷冷地注视他们。
母亲浑身颤抖,怒不可遏地冲过去,大声斥问那人:“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又对我夫君做了什么?”
那人并不回答。母亲素日是那么温柔的淑女,此刻竟难抑满腔愤懑,伸手劈头劈脑朝那人打去。那人也不躲闪,任她打了很多下才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甩开,然后大步流星地出去,消失在入口光亮中。
他跟在失魂落魄的母亲身后走进囚室,见父亲躺在地上稻草堆中,囚衣上满是伤痕染成的血污,大多已经干成褐色了,双目紧闭,眉头深锁,一点血色也无,整个人看上去如同石雕。
母亲试了试父亲鼻息,眼神和动作都瞬间凝滞了,良久后才抱住父亲放声痛哭。
而他只是站立在一旁呆呆地看,尚未意识到这就是死亡,而父亲的死亡意味着什么。
母亲强抑悲声,振作精神为父亲换上自己带来的衣裳,并为他梳头。当她手托起父亲后脑处时,似乎感觉到什么,迅速推父亲侧身,拨开他脑后的头发,凝眸寻找。
她从那里缓缓拈出了一枚银色毫针,末梢处的紫红色血迹衬得针尖的光芒格外雪亮。
凝视着那点冰冷的光,他止不住地战栗起来,首次感觉到了对生命丧失的深深恐惧。
囚室景象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母亲临终时的房间。
她颤巍巍的手抓起枕边一个木匣子,递给他。
他愣怔着打开,毫无准备地,任那一点毫针的冰冷光芒再一次刺痛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