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峪一想,深觉有理,于是笑逐颜开地请了媒人前去提亲。
贻贝楼与适珍楼明争暗斗多年,蒲伯一向见不得杨峪作派,见其居然遣媒向蒖蒖提亲,恨不得当场便把人赶出去,不料竟被吴秋娘拦住。
吴秋娘相当客气地接待了杨家媒人,也未思量几日便答应了这桩亲事。蒲伯痛心疾首,道:“蒖蒖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便如我亲生女儿一般。我一心想着为她寻个秀才,将来女婿金榜题名,封妻荫子,让我们蒖蒖也当个诰命夫人。那杨盛霖虽然有些家底,可说到底只是个商贾庖厨之家出身……”
吴秋娘闻言静静瞥他一眼:“商贾庖厨出身?蒖蒖也是商贾庖厨之家出身,这不是门当户对么?”
蒲伯一时语塞。
秋娘又道:“正如你所想那般,商贾庖厨原为世人所轻,好人家都不愿与之结亲。就算蒖蒖嫁了个秀才,日后女婿入朝为官,难保不以她出身为憾,再有人挑拨唆摆,由此夫妻生分,乃至离绝,也并非全无可能。不若现在就嫁个门户相当的,日后夫妇吵起架来,她底气也不输夫婿。”
蒲伯无言以对,亦知秋娘意已决,再无说服她的可能,只得作罢。于是杨家问名纳吉,按礼数行聘,并定下了婚期。
明州常有高丽、日本的商船往来,秋娘每年总会去一两次,采购一些珍稀药物和食材。女儿亲事既定,秋娘即把明州之行列入行程,细细列出欲采购之物名单,又将店中诸事安排妥当,遂带蒲伯前往明州。
这期间杨盛霖奉父命前往京城临安探亲,不意巧遇临安富室聘请至京主理宴席的缃叶。
缃叶回到浦江后绘声绘色地向蒖蒖讲述与杨盛霖相遇情景:“杨公子穿着绿衣袍、乌皮履,打扮得像个新科进士,但是手摇高丽摺叠扇,头抹临安时兴的香发木犀油,油光水滑的,看上去不大庄重。看见我笑着问好,我便问他从哪里来,他说:‘刚在齐云社看蹴鞠呢。’我打量他这装扮不像是从球场来,除了发油,他身上也香得很呢,像是女人用的香,便问:‘怎么公子看球看出了脂粉香?’他不慌不忙,回答我说:‘我看的是女子蹴鞠。’”
适珍楼众女弟子听后一壁暗忍笑意,一壁偷眼看蒖蒖是何反应。而蒖蒖听后不急不恼,只微微一笑:“嗯,我也去看看这女子蹴鞠。”
蒖蒖带着玉簪及三四名使女、小厮前往临安。抵达次日便打听到杨盛霖雇了艘画舫,邀数位青楼女子荡舟西湖。蒖蒖与玉簪等人来到西湖边,欲乘船入湖,但那日天色晴好,西湖游人如织,船已被租赁殆尽,只剩一艘小画舫尚停泊在岸边,船主蹲在船头打瞌睡,亦不像是静待客来的样子。
蒖蒖见那船虽不大,样式也颇老旧,但尚属雅洁,便走上前去准备唤醒船家,却有路人阻止,提醒道:“这船租不得。此前临安有个名妓与一位秀才相恋,秀才父母不许两人来往,名妓鸨母也不准她赎身,于是两人相约泛舟西湖,船游到湖心,他们就拥抱着坠湖而亡……那日他们乘的就是这艘船。从此后这船就没什么人敢坐了。”
蒖蒖略一思量,含笑谢过这路人,然而仍径直唤醒船家,问他租此船一天是何价。
那船家五十余岁,黝黑瘦小,迷迷糊糊地看看她,无精打采地随口报价:“二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