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野哥哥骗我说你死了。”他的力气太大了,藤田美知挣脱不了,放弃无谓的扭动,“你怎么还不死!你这么长时间躲哪里去了?”
“你二哥呢?”
“你找他干什么?”藤田美知嗤笑一声,“你是找谢晚之吧?不对,是藤田晚之,她被哥哥改了名字,还改了国籍!”
何沣听到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顿时暴躁起来,摁得藤田美知脸颊与墙壁摩擦的生疼,“他们在哪?”
“我就不告诉你。”藤田美知故意气他,“哥哥带着嫂子打仗呢!还生了个孩子!嫂子有孩子就舍不得死了,心甘情愿待在哥哥身边!你慢慢去找吧!”
“在哪里打仗?”
“我怎么知道,不断转移,一会到这一会到那,可能现在在河北,你去啊!”
何沣松开她,转身就走,藤田美知扑上去缠住他,“她都死心塌地跟着我哥了!你还去找她干什么!她到底哪里比我好!小池泷二,我爱了你十几年了!你眼睛瞎了吗为什么看不到我!”
何沣一掌按开她,藤田美知抱住他的腿不放,从他腰上夺回自己的枪对着他,何沣横掌轻轻劈向她的手腕,将枪打下,收了回来,“好好读你的书,不该涉足战争。”
藤田美知手腕剧痛,闻此心中酸楚,眼泪控制不住地倾泻而下,“都怪你!是你逼我的!你杀了我的父亲!你骗我们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利用我家的关系接近军部!小池泷二,不,何沣!我好恨你。”她死死扯住他的衣袖,“可我也好爱你,我还是忘不了你,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肯喜欢我。”
何沣甩开她离去。
“她死了!你别去找她了!她早就死了!泷二哥哥!”
“泷二哥哥……”
“……”
何沣没有理她,消失在巷口。
在中国的日本军官太多了,遍布各地。因为藤田美知的一句话,何沣就真的跑到了河北。
鬼子实行三光政策,即“烧光、杀光、抢光”,大规模扫荡,凶残地屠杀平民,无数个村落被洗劫。
何沣听说有个长官姓藤田,他遇到一支八路军部队,连问了好几个兵,“藤田什么?”
得到的答案都是不清楚。
于是,他跟着部队一起打。可战争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你胜我败,你败我胜,来回周旋,这一打就是一年多。
一转眼,已经到了1943年底。
在一次山地埋伏中,他们活捉了十六个日本兵,其中六个不堪受俘,剖腹自杀。
日俘被压着蹲在山脚边,其间就有何沣心心念念要找的藤田大佐,他被炸断了一只手,想要剖腹,被我军几个兵拦了下来。
在刚才的阵地冲刺中,何沣伤到了腿,他一瘸一拐地冲过来,攥着那日本军官衣领,看着他陌生的脸,忽然握拳砸了上去,“为什么不是!为什么不是!”
一个月后,何沣离开了部队。他始终没有再参军,因为他知道一旦重新入编,就必须服从军令、随军行动,无法随心所欲地去找人。
他离开这片区域,继续行走在广阔的祖国大地,一边找人,一边杀敌。有时跟着民间部队行动,有时在城中暗杀落单的鬼子。
直到1945年夏,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何沣还是没有找到她。
……
抗战胜利了。
阿如又带国强回到南京,准备重新开一家旗袍店。
街上到处在放鞭炮,国强举着小国旗到处跑,和一群小朋友笑着、跑着、喊着,“小鬼子跑喽,小鬼子滚回老家喽……”
阿如抱着谢迟的遗物站到街边,看向载歌载舞的人们,泪流满面,“姐姐,你听。”
“我们赢了。”
……
谢迠携妻儿回到祖国,他们又生了两个孩子,如今二女一男,也算圆满。他将谢家祖宅收了回来,重立祖宗灵位,供于祠堂,谢家未绝,也将香火不断。可如今钱财有限,不能像从前那样请诸多家佣,夫妻两带着孩子亲力亲为,将宅子重新打理。
忙完一切,他才去亲友家拜访。
经过八年的战争,熟人走的走死的死,所剩无几。
傍晚,谢迠携薄礼来到薛家,问到薛丁清的消息。
薛父道:“那年日本鬼子轰炸南京,我们把他硬拉回来,一家逃难到重庆,后来听说小鬼子在南京大肆屠杀,死了几十万人,阿净在家哭了整整三天,一天夜里背着我们偷偷跑去参军了。”
“那他现在?”
“保卫长沙的时候殉国了。”
谢迠皱起眉,“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的是鬼子。我也看开了,他保卫山河,以身许国,也算光宗耀祖。好在赶跑了小鬼子,没有白死,都没有白死。”薛父眼红起来,仰脸朝天,忍下眼泪,声音却嘶哑起来,“都是好孩子。”
……
这是姜守月八年来第一次来祭拜肖望云。
她特意跑了一趟北平,买了他最爱的红糖饽饽。
她抚摸着肖望云的墓碑,有太多话想要说,可最终只有一句,
“好久不见。”
……
小池太一被定为战犯入狱,判处无期徒刑。
在他入狱后半月,小池良邑因病去世,罗灵书自杀,随他而去。
……
何沣还在找谢迟。
他又去了东京,把藤田美知给抓住,“告诉我!你哥哥到底去哪了!”他已然没有第一次的耐心,暴戾到手指快陷入她的皮肉里。
战争的失败,让藤田美知再度受创,她已然不是当年纯真的小女孩,平静地冷眼看他,“你娶我我就告诉你。”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那你就杀了我!”藤田美知冷笑起来,狠狠瞪着他,“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我就不信他永远不出现。”何沣咬着牙松开她,“就算把日本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他揪出来。”
“你翻吧,你翻一辈子也翻不出他们!”藤田美知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人,他已经不是自己那风流倜傥的泷二哥哥了,一个个都变成了疯子,全是疯子!“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贱人已经死了!”
何沣掐住她的脖子,藤田美知头撞到墙,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你骗我。”
“我骗你?你有什么好让我骗的!”藤田美知掐着他的手腕,强忍心酸,“你不信自己去看,哥哥不在日本,你去西班牙找吧。”她看着何沣憔悴的模样和将信将疑的眼神,忽然间一阵心软,“我只知道这些,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至于他去了哪个城市,你自己去找。”
何沣立马转身离开。
“泷二哥哥!”藤田美知声嘶力竭地叫住他,何沣没有停下,快步离去。
她看着远去的背影,“我要嫁人了!我要嫁人了!”
何沣不确定藤田美知是不是又像从前那样骗自己,可不管真是假,他还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去了西班牙。
身上没钱就靠给人搬东西、干粗活挣点吃喝路费,其实以他的功夫完全可以给人当杀手,那样来钱更快,可他受够了血腥与暴力。
何沣在西班牙整整找了三年。
直到1948年6月,他在一家剧院外看到一张双语海报。他对藤田清野的名字太敏感了,以至于它们隐藏在海报下方并不显眼的地方,都可以立刻辨认出来。
藤田清野是这部话剧的导演。
何沣直接将海报撕了下来,他买了票,坐在剧院外不吃不喝等一天,去看了这场戏,它讲的是一个日本人和中国护士的爱情。
何沣到后台找到话剧演员,摊开被揉成团的海报,指着藤田清野的名字,“这个导演在哪?”
女演员看清了字,“啊,安塞尔导演,去年就离开了。”
“去哪里了?”
“不知道。”
“他有妻子吗?”
“没有,他一直是一个人。”
“那他结过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