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田清野坐进车里,逐渐远去。
谢迟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在紧张不安中,还夹杂着些许惋惜,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战争的牺牲品罢了。
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要有恻隐之心,不管怎样,他是敌人。
她回到客厅坐下,总觉得心慌,手落在腹部,闭上眼,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缓。
希望一切顺利。
……
老纪和何沣埋伏在熙华德路与三官堂路三叉路口西北方向的二层楼里,拐向三官堂路十米处藏有大量炸.药,以老纪开枪作信号,下面的同志便会引爆炸.药,趁乱击毙藤田野雄。
何沣躺在地上望着天,心里挺不是滋味,或许藤田美知也会在车上,那个丫头虽然烦人,却罪不至死,他与老纪打过招呼,留她一命,可到时候炸弹滥炸、子弹无眼,谁还顾得上保一小姑娘。
老纪陡然推了他一下,“来了。”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的,何沣翻了个身架着枪狙着,借着角度看车里的人,一辆两辆,三辆四辆,藤田野雄坐在第五辆车后座,车子拐了过来,何沣忽然按住老纪的手,“等一下。”
老纪被他吓得差点走火,“怎么了?”
“不是藤田野雄。”
“什么?”
何沣皱起眉,乍一看确实像,可他对藤田家的人太熟悉了,仅仅看到嘴巴便认出并不是目标。
“是个替身。停止行动。”
……
藤田清野并没有通知他的家人来上海,这只不过是他放的一条钩子,不管钓上什么品种的鱼,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何沣本不愿参加此次行动,可刺杀目标太大,他怕老纪出事,临时跟了过来,这一跟,救了十几名兄弟。
然而,中./共那边的三个小组几乎全军覆没。实行抓捕的是汪伪两个行动大队,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出动了三四十人,抓了四个活的,带回特工总部。
姜守月中了两枪,一枪在腹部,一枪在手心,她本要自杀,却被他们活活打掉枪,扣住送进了医院。
被捕四人中,除了她,还有一个张冶。
李处长亲审,先礼后兵,火烙、电击、水刑……仅用三个小时,便把人折磨得奄奄一息。
张冶硬扛着,一个字不说,可却在看到一张照片的时候破防了。
“你的老母亲在镇江吧。”李处长掏出照片,吹了口气,弹了弹边,举在他眼前,“张浩升。”
张冶挣扎双手,拉得铁套咔咔响,“狗汉奸!”
“哎呀,还是你本名好听点。听说你大哥二哥一个死在天津,一个死在罗店,啧啧啧,满门忠烈啊。”李处长将两张照片分别搁在他左右大腿上,“你放心,你老母亲好着呢,我们的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可是再好哪有亲儿子好啊,听说是你的朋友,一直跟他们念叨着,小浩子怎么还不回来?”
张冶呜咽着,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畜生!汉奸!你不得好死!”
“骂吧,趁着还有力气多骂几句。”李处长瞧着他痛苦的模样,拧着眉心叹气,“你的党重要还是生你的母亲重要?她就剩你这么一个儿子了,还等着你传宗接代、养老送终呢。你没了,让她怎么活下去啊?”
张冶吐他一脸口水,“你没有妈吗?你没有吗?!”
李处长抽出方巾不慌不忙地擦去脸上的唾液,笑着与他道:“你说对了,我还真没有。”
“男人骨头硬,打打没事,妇道人家能经得住几下?”李处长将方巾盖到他被拔掉指甲的手指上,“招了,保你与你的老母亲后半生衣食无忧,不招,应该不用我细说吧?”
……
下午三点多,谢迟在家焦急地等待。电话打到旗袍店也没有人接。
正坐立不安,电话铃响了。
谢迟赶紧接起,“喂。”
“记住我说的每个字。现在立马去台司德郎路二十三号,门右侧,从下往上横数三竖数六,拿开砖,里面有个钥匙,进屋等着,会有个接应你,他会问你,您订的鹅黄没货了是否需要等三天?你说我要的是藤黄。听明白了吗?”
“明白。”
是何沣。
从他的语气中,谢迟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带任何随身物品,此时此刻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
门口还守着日本兵,她只能从窗户翻出去。
刚跳到树上,忽然想起了地板下藏着与何沣的合照,如果被发现,他便有暴露的危险。
谢迟赶紧又回到房间里,刚站定,听到楼下刹车声,她透着窗看一眼,是特工总部的人。她匆忙搬开沙发,打开地板,将里头的小盒子取出来,把何沣送她的那枚戒指从窗户远远扔了出去。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来不及找火了,她将合照撕碎吃进肚子里,刚咽下去,房门被踹开。
……